我忍不住莞尔,这嬷嬷不愧是顾宸的奶娘,骂起人来也这样不留情面。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们当年在石桌旁喝着酒,对弈一天一夜的岁月……

用嘴那种。

「你!」柳颜柳眉横倒,顿时气得指着唐嬷嬷说不出话来,但碍于她的身份也未敢轻举妄动,「你区区一个低贱的奴才,也敢这么跟本侧妃说话的?」

我率先抬手,示意嬷嬷不要再开口。

这才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柳颜面前。

「嬷嬷确实有错。我也觉得妹妹说得对,心直口快是好性格,我很欣赏。」

我笑着伸出一只手,把她举着的那只手慢慢按了下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女人凄厉的惨叫声。

干脆利落地甩开她脱臼的胳膊,我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看着她疼得跌坐在地上,捂着胳膊惊恐地看着我。

我笑着俯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学着她无辜的语气,悠悠道:「可我是将军府的嫡女哎,我更心直口快,出手也更快,又快又狠,还掌握不住力道。

「因为我不怎么看得惯你。」

「所以……」

我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给了她最后致命的一击,「滚出去。」

我不像沈沅沅。

我不爱顾忌,也没有素质。

012

我的确好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自从沈沅沅占据我的身体后,父亲便与她亲近不起来,而唯一亲近些的娘亲也在第二年重病去世。

后来嫁人了,只在成婚三日后回过一次家。

原先我爹与我也不算亲近的。

他长得浓眉大眼的,唯独那张嘴皮却薄得很,见我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要么,就是拿着家伙追着我砍,一天天精力旺盛得很。

可沈沅沅来后,他也不念叨了,更没什么好管教她的。

沈沅沅自述曾是生活在相对自由的二十一世纪的,如今到了这里,倒是瞻前顾后的,活得比我还拘谨。

我回府时,不巧爹爹正在大厅接待贵客。

一向不爱那些规矩,我便制止了仆从要去把阿爹他们喊出来拜见。

我径自先去了灵堂,为母亲点上一炷香。

我跪在蒲团上,与母亲说了好些话,然后便望着那一排排的灵牌发呆。

今夕何夕,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愣神间,陡然感觉身后有人走来,站到了我的身侧。

我抬眼看去。

这男人五官轮廓坚毅,那眼角的皱纹却如同干枯的树皮,衬得那双眼像两个深邃的树洞。

见我看他,他也低头看向我,我便见他头顶稀稀疏疏冒出的白发。

「沅沅?」

这个声音……

我唇动了动,不由得鼻头一酸,泪涌眼眶:「……爹?」

013

我爹和我记忆中好像不一样了。

我告诉他,我曾背着他偷偷在院子里那棵黄果树下埋过好几坛梨花酿。

若换做从前,他必然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骂我不像个女儿家,一天天学着江湖上下三滥的二流子藏酒喝。

我爹一向是个顽固的人。

他对自己要求高,只娶了一妻一妾。娶妻要求却简单,守规矩,不闹事,身世清白。

所以,他也希望我能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

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一起喝酒的一天。

「想起来了就好。」

他这样说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不听他念叨,我们二人的话一向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