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也不客套,将佩剑卸下,放于手边,沉默地在?她对?面坐下。二人间隔着矮案,约莫三丈的距离,一如两人一向的疏离与试探。

沈念之拿起酒壶,自己先斟一杯,扬眉笑道:“没?想到啊,顾大人也会肯来?这等地方?,陪女子喝花酒,我?今日倒是开了眼了。”

顾行渊落座姿势笔挺,神情未变,淡淡接道:“这等地方?,不过?是个听曲喝酒的地方?罢了。”

他抬眸,目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瞬,低声道:“有酒,有丝竹声,还有……美人,我?也不亏。”

沈念之一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哂然一笑,懒懒靠在?软垫上,指间转着酒盅道:“顾大人不是一向最正?经?连花楼都觉得?污秽不堪的人,如今这模样,倒让我?有些不适应了。”

顾行渊没?答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是将她话中的每一层意味都拆了个干净,却不急着回应。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陈妈妈满面笑容地引着一众男女踏入,青衫白袍的俊伶、罗衣薄裳的歌女纷纷行礼。

顾行渊未动,也未看,只轻声道:“不必,她请我?来?,只说喝酒。”

陈妈妈一愣,沈念之却撑着下巴笑了:“顾大人是看不上他们,还是只想同我?喝?”

顾行渊抬手,将案几?上的那?壶陈酿揭封,酒香微漾。他执起酒盅,目光沉静地看向沈念之,语声清淡:

“你?说要喝酒,那?沈娘子,想怎么喝?”

沈念之嘴角一挑,懒洋洋靠在?塌上,随手一挥:“陈妈妈,把你们楼里的酒都搬上来。”

陈妈妈应声而去,楼下立刻忙作一团。不多时,酒坛成堆般搬进来?,整整十坛,封蜡尚热,香气已氤氲而起。

沈念之这才笑盈盈望向顾行渊,缓缓道:“顾大人,你?要与我?饮酒,总得?按我?的规矩来?。”

她的指尖轻敲案几?,唇角笑意明艳却透着一分挑衅:“先别急着敬我?,你?先跟他们喝,等我?看得?高兴了,我?再陪你?。”

说着,她抬手一招,几?个伶人立刻应声落座,男的俊俏,女的温婉,环绕顾行渊两侧。

一名女伶正要靠近他身侧,带着一身香气与媚眼,手中斟酒轻声唤:“大人请用”,却被顾行渊微微偏头拦住。

他目光未移,只抬指一指角落琴案,语气平淡得?仿佛随意吩咐:“你?去弹曲。”

那?女伶一怔,被顾行渊这冷意一逼,连忙起身退去。却见他侧身让了让,将身旁两个男伶留下。

沈念之在?对?面将这一切看得?清楚,眼角一挑,笑意瞬间爬满唇角。

她扬声调笑:“哎哟,没?想到……顾大人,原来?你?是好这口啊?”

“也好。”她斟了一盏酒,看着他们眼神淡漠地说道,“你?们几?个好生陪着顾大人。”

几?个伶人俱是识趣人,纷纷点头,温声劝酒,一轮接一轮,恭敬又?不失轻浮。偏顾行渊坐姿端稳,举杯饮尽,神色始终清清淡淡,竟全无躲闪拒斥之意。

沈念之瞥见,眉尾轻扬,自己这边也不甘示弱,唤来?男伎替她斟酒。她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执杯仰饮,酒水顺着喉线滑下,姿态潇洒。

纱幔外风声渐起,陈妈妈识趣地将门关?紧。

良久。

沈念之斜眼望去,只见顾行渊已饮过?五轮,面色未变,连唇角也未染一点醉意。

她终于起身,缓步踱到窗边,指尖拨开半幅纱帘,倚在?那?半开的窗沿上。夜风清凉,扑面而来?,吹得?她披帛扬起一角,拂过?顾行渊的鼻尖。

那?一瞬,他睫羽微颤,却不言不动。

沈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