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未有半点波澜,却冷得叫人背脊生寒。

“若赫连哲图真愿为他遮风挡雨,也得掂掂手里那点军粮,撑不撑得起?这份情义。”

才?人低眉顺手替他捻好衣襟,悄声问:“陛下……这般动静,不会太过?”

“太过?”李珣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他倒是会挑时候,先?是沈念之退婚,如今又搅得都护府上下为他奔走。”

“你?可知,大都护当初为她亲笔写退婚书,还认她做了干孙女。这口气,朕憋了多久?”

他冷声一哂,似是终于厌了这般议事,“如今李珩,他也要护。真当我这皇帝,是他登州码头的?故交?”

内侍躬身低头:“属下明白。”

李珣端起?茶盏,盏中香气氤氲,他轻轻吹了口气,目光落在杯中茶影。

“赫连家若识趣,便?早些将?人送回来。我这人……从来不爱求人配合。”

雁回城,正午阳光下的?街道依旧如常,市井喧嚣,百姓安稳。

可都护府内,气氛却压得有些低。

赫连哲图坐在堂上,眉头紧皱,一封从昭京传来的?公?文正摊在案上。

“加赋?”他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说是年?初兵费紧张,又逢边地需整备军务,瀚州地广人稀,也应分担?……这是堂而皇之的?压榨。”

顾行渊站在一旁,眉峰亦冷。

他道:“这不是筹军饷,这是试探我们的?底线。”

赫连哲图将?手中纸一摔,冷笑:“从沈家一案到今日,他们早就?没我们瀚州放在眼?里了,这番朝廷突然下文增税,还专挑我们。”

顾行渊眼?神沉了沉:“是想逼我们交人。”

两人对视片刻,皆未言声。

几乎在同一时刻。

雁回城北,一行衣着朴素的?行旅人缓缓入城。他们衣袍染尘,眉眼?却俱不寻常。最前头那位少年?眉目俊朗,手执马缰,神情平静。马背上驮着几口沉沉的?箱子,看似寻常货商,实?则其中藏着的?是北庭特使送来的?书信。

他便?是曾化名“小哑巴”的?北庭二王子,阿聿。

他神情冷峻,一步步走过雁回城街头熟悉的?青石巷,耳中传来沿街叫卖的?熟语,脚边小孩嬉笑奔跑,他低头望了他们一眼?,眸色微动。

“王子殿下。”随行一名北庭副使压低声音,“我们绕开赤羽军,先?行觅顾将?军去处?”

阿聿却道:“不急。”

他抬头,看向城东一角,那是字蒙馆所在方向。

他眼?神一动,露出一抹带笑的?轻语:“先?让我见?一个人。”

沈念之刚从学堂收了课,院中孩童陆续被接走,她亲手将?擦干净的?砚台晾在廊下,正打算回屋喝口热茶,忽听头顶一阵轻响

她还未抬头,一道黑影已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少年?脚尖落地,身姿极稳,风一掠,袍角扬起?,他已不是那日夜色中仓皇说出“小心”的?小哑巴模样。此刻他眉目朗俊,气度从容,唇角一抹笑意飞扬。

“沈姐姐。”他唤她,嗓音低而清。

沈念之一怔,随即眼?神一冷,抬手就?将?那方刚擦干净的砚台狠狠掷了出去。

“你?这个小骗子!”她咬牙骂道,“居然还敢回来,知不知道这是瀚州,我现在一嗓子喊出去,赤羽军能把你?拿下!”

少年?伸手一接,砚台稳稳落入掌中。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角眉梢,全是少年人的明朗与桀骜。

“你?舍不得。”他说得理直气壮,“不然不会用我送你?的?砚台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