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渊看了?她一眼,终是走?上前?,摘下她手中的灯盏,低声道?:“这种灯不好,我让人明年做个不灭的给?你。”
沈念之“嗤”地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她转身要进屋时,忽然问了?一句:“顾将军,这灯……你真信它能照亮什么?”
顾行渊看着她没回头的背影,只低声应了?一句:“我信它可?以照亮你前?行的路。”
回到屋内,十分?暖和?,这边炉子烧的比京城旺。
沈念之独自坐在?窗边,眼前?的灯火正一点点熄下去。
她没吩咐霜杏收拾,也不许关窗,冷风透进来,将屋内灯盏吹得?微晃。
雁回城的上元节,和?昭京太不一样了?。
这里没有花灯楼,没有绫罗玉马车,不见那些?家家户户炫耀的新衣首饰,也没有谁在?街头高声唱戏、吟词。
人们裹着厚衣,在?沙地上走?得?很?快,灯盏也拿得?很?紧,生怕一不小心就灭了?。
他们放灯不是为了?求情缘,更不是为了?求富贵,而是为了?祭先人、祈安宁。
沈念之靠着窗,看着那远处街口的河灯一盏盏地飘过去,心里忽然浮起一阵奇异的静。
昭京的上元节,她参加得?多了?。
玉京楼上,酒席不散,宫里宫外都有人争相斗妍,谁家的女儿制的灯最巧,谁家的公子吟的诗最妙。热闹、绚烂、满城风光。
可?那时候,她从?不觉得?有趣。
她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穿着盛服坐在?楼上前?观灯,左右都是借着她阿爷的面子奉承和?夸赞,她提着一盏雕凤凰的琉璃灯,灯火灼灼,映着她耳侧红宝的光。
可?她眼里,只觉得?腻烦。
那时她喝了?点酒,冷不丁开口说了?句:“这满城都是灯,看了?这么多,年年都是这些?,真无趣。”
嬷嬷吓了?一跳,她却只是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而如今,她却坐在?这边陲的府邸别院里,看着城里人将一盏盏素纸灯放进河中,看他们不说话,只低头许愿。
有老人牵着小孩,有军士默然立在?河畔,也有人一个人点灯,点了?十几盏才走?。
她忽然想,若是她阿爷还在?……想到此处她忽然哽咽。
风吹过,沈念之低头把披风扯紧了?些?,胸口微微闷痛,却没说。
她看着桌子上被她带回来的灯,忽然觉得?,比她以前?见过的所有花灯都要明亮。
“霜杏,帮我倒杯酒。”
霜杏端了?酒壶来,沈念之接过,不紧不慢地斟了?一盏。
她微微仰头,将那盏酒饮尽,喉头滚动的一瞬,却仿佛咽下了?许多说不出口的东西。
她望着窗外那已经零星的烟火,喃喃道?:
“愿,万事皆顺。”
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远方谁听。
她放下酒盏,夜风扑面,冷得?像刀,吹得?她眼角生疼。可?她没有避。
这时,一盏天灯悠悠飘过,映出她一双眼,清亮如水,也深不见底。
而不远处,一道?微不可?察的影子立于瓦梁之上,兜帽遮面,只露出一双灰色的眼睛,收起手里的火折子。
两日后。
冬阳清朗,虽无暖风,阳光却照得?人心头微松。
院墙不高,沙枣树枝叶枯黄,偶有几只麻雀停落其间。院中孩童正坐得?整整齐齐,咿咿呀呀地跟着念字。沈念之立于讲席前?,指间握着竹简,用的是最浅显的启蒙法子,一字一音,字字清晰。
今日是她开学堂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