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穿了件喜庆的冬衣,外头罩了件狐裘斗篷,霜杏给她束发?时还特地替她在鬓边插了一枝缀珠的灯草花簪。

她今日情绪难得?轻快,站在院前?望着?渐起?的灯火,不觉轻轻勾了勾唇。

顾行渊如约归来,一袭黑色大氅,佩剑未卸,他步履沉稳,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可以走了?”

沈念之颔首,回头道:“霜杏,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这雁回城的灯节,是不是比京城的还热闹。”

霜杏应声,顾行渊一语未发?,只抬手替她把披风细细系好。

两?人一路并肩走出巷口。灯市人声鼎沸,沿街有卖糖灯、跳皮影、撒花酒的,各色声音交杂。沈念之被一群孩子围着?的泥人摊子吸引,蹲下挑了几只做得?不错的小人,笑着?说:“这做工还挺精巧,不比京城差。”

她随手挑了一只穿着?披风、剑眉斜睨的泥人,回头晃了晃给顾行渊看:“这像不像你?”

顾行渊垂眸看了一眼,淡声道:“我哪有这般难看。”

沈念之轻轻“哼”了一声,将泥人放了回去。

她又在街角摊前?停下,买了两?串红枣糖糕,一串塞给他,自?己咬了一口,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西北人灯节也不猜灯谜、不赏花灯,倒是杀猪宰羊吃肉喝酒格外积极。”

顾行渊回得?极淡:“灯谜是文人玩意儿,边城兵户不识那么多字,便热闹吃酒也算过节。”

沈念之听他这句,忽地笑了一声。

“你倒是会说话了。”她抬头望了眼灯火灿然的远处,忽道,“顾将军,你以前?在这里,也是这样吗?”

顾行渊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了下,许久才低声:“差不多。”

“也是,”沈念之似是自?语,又似在感慨,“若我生在这儿,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现在这样,挺好。”顾行渊低声说了一句,语调太轻,被街头锣鼓声遮去。

她没听清,只回头问:“你说什么?”

顾行渊摇头,道:“没什么。”

两?人又缓缓走了一段,沈念之忽然停住了脚步,眼神在一处灯市小摊上定住。那摊主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回城汉子,正卖着?一种以金线绣成、代?表平安喜乐的灯节小符袋。

“给我一个。”她随意挑了一个红底绣金云的,又回头望顾行渊一眼,眼带点打趣意味:“你信不信这个?”

顾行渊看她一眼,不语。

沈念之笑了:“你果然不信。”说着?,却随手将那香囊塞进了他披风下的内衣领口,动作随意中却带着?几分亲昵,“那你也别扔了,我给的。”

他眼中掠过一丝晦暗情绪,唇线紧绷,却仍没拒绝。

那一刻,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忍住。

沈念之没察觉他的异样,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轻快。她的身?影在万千灯火中穿梭。

顾行渊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片刻后才迈步跟上。

夜色如墨,雁回城中灯火通明,坊间百姓载歌载舞,歌吹之音不绝于耳。

城南一隅,偏僻处的别院中,老兵捧着?空碗放下,抹了把嘴,回头看床边的少年一眼。

“小子,城里热闹得?很,我有个老兄弟邀我喝酒,你一个人行不行?”

小哑巴垂着?头倚在床边,闻言懒懒摆了摆手,神情看似倦乏,眼皮都没掀一下。

老兵见他这样,笑骂一句:“瞧你懒的样儿,也罢,好好歇着?,别乱跑。”

门一合,脚步声渐远,夜色也随之静了下来。

直到彻底无声,小哑巴才缓缓睁开眼。

那双灰眸早已没了白日的稚嫩与惶然,眼神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