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肃王,陌生得让她觉得可怕。

陆月歌心头涌起一阵悲凉,她喉头哽咽:

“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人,你故意不救陆家,也根本就巴不得我去死!”

她一把挣脱开肃王的束缚,跪直了身子,高昂着头,仿佛一头愤怒的母狮。

一贯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王妃,第一次这般言辞激烈的对着他。

肃王一怔,胸膛起伏须臾,骂了一句:“疯妇!我看你简直疯了!”

“对!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了!”

陆月歌干脆站起了身,表情之决绝,让肃王都后退了半步。

“姜穆琛,事到如今你还想自欺欺人?”

“为什么你不敢承认,整个肃王府莺莺燕燕,庶子成群。府外想要用女儿攀援你的官员比比皆是。”

“那些个闺秀们年轻美貌,各个都有能够被你利用的家世。而我!”

陆月歌伸手抚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脏在猛烈不甘地跳动着。

她双眸含泪,看向肃王那张与她新婚蜜意时完全不同的嘴脸。

指甲勾起陷进胸口的皮肉里,陆月歌恨不得就此将皮肉撕开,将她那颗心刨出来给肃王看看,这些年,她有多么的痛苦。

“我的父母兄弟,侄子侄女,各个都要为了你的大业牺牲。他们捧着你成了今日的肃王,自己却落得抄家入狱的结局。”

“我什么筹码都没有了,就算你得登大宝,难道还舍得把那个位置给我吗?”

陆月歌几乎声嘶力竭。

‘得登大宝’四个字在肃王府富丽堂皇的偌大殿内余音绕梁。

肃王脸色一白,几乎下意识的左右四顾。

“你住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陆月歌怒视着肃王。

“我这一生都在被你欺骗,姜穆琛,你没道理让我在被你骗得干干净净,搭上整个母族的时候,还不许我发出一点声音。”

肃王的生母是宫中洒扫的婢女,作为先帝最小的儿子,肃王生下来便有长成了的哥哥们压在身上。

母族卑贱,加上自身年幼,那些年,他难以出头。

待到该成婚的年龄,京中的贵女们更是宁可选择富裕兴旺百年的世家公子,也不肯挑一个连自己父皇都不记得他的皇子。

更别说上头还有个大字不识,曾做过低贱婢女的婆婆。

可那年封印宫宴上,尚在青春年华的陆月歌借着酒意,离开母亲和婢女,独自寻找自己腰间遗失的玉佩。

在那里,她遇到了避开人群轻抚琴弦的肃王。

一座连廊与假山,隔绝出两个世界。

连廊的那一边,火树银花、觥筹交错、歌舞热闹。

连廊的这一边,夜色清寂孤寒,黑的只有一盏被风吹得晃动、将灭未灭的宫灯。

湖水里倒映着月色。

冷风拂过,湖中的月色被吹起了褶皱,粼粼波光都照在湖边穿着素青袍子的少年身上。

陆月歌站在假山旁,只觉得脚步沉重,不想走了。

等人弹完了一曲,她问:

“你拨琴弦的时候为什么小心翼翼的,声音也这么小?”

若不是这儿足够安静,甚至都听不清。

“这就是我。”肃王收起琴,站在陆月歌对面,“我的一生,本来就该这样悄无声息。”

他甚至朝她行礼,声音散在夜风里,温润得好似暖玉:

“小姐找到东西就请回吧,免得被我这样的人,坏了你的清誉。”

直到如今,陆月歌都说不清楚自己当时心底是什么感受。

可她只觉得,她应该嫁给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