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垂眸,将绣帕裹在?景裕的指尖,一步步走下台阶,跪回到原位。

几丈之遥,如隔天堑。

少年天子孑孑而立,身形挺秀,衮衣绣裳,九五之尊;他背后是通天书海,身前是狼藉的案台,遥对的是央央宫闱,煌煌天日。

景裕捏着渗出血迹的柔软绣帕,视线投向他的奴婢,他的大?伴。

景三郎红着泪眼,叩问道:“朕只问你一句,蔺南星,你这奴婢,当初待我可曾有过……真心?”

蔺南星低下头颅,再次趴伏到地上,如同刚才面对景裕的问责时一般,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真心……

蔺南星对景裕,必然是有过的。

在?纯昭宫相依为命之时,两?人一个是六亲无靠的皇子,一个是有进?无退的奴婢;若不是彼此真心以待,相守相望,或许他们早就成了宫闱里的一具具尸体。

断然不可能同心协力,走到今日的高位。

但再好的情谊,被景裕这般多疑地空耗着,也会消磨散去。

蔺南星闭上眼帘,虔诚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陛下待奴婢的好,奴婢不敢忘怀,如今凤止已故,奴婢再无他主,只是大?内的犬马,陛下的宫人,奴婢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你直起身子,好好跪着。”景裕眼泪渐收,垂下眼眸,审视打量着蔺南星。

他望着起身跪着的奴婢,紧紧盯着阶下之人的言行举止。

景裕慢慢地说道:“朕该不让你去做京营提督的,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你也别做了……你们这些奴婢,还?有臣子,有了权势就忘了朕的恩德,你便只该留在?宫里伺候朕……”

蔺南星立时将纱帽脱下,置于地面,又解了装着御马监小印的印囊一并?放在?地上,恭顺道:“奴婢是陛下的人,生?死都是主子一言之事,任职去留全?凭陛下处置,奴婢愿为陛下随侍,鞍前马后,温枕扇席。”

他拱手长揖,劝道:“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两?颗豆大?的泪珠缓缓聚于景裕的眼底。

他合眸,泪珠落下:“出去。”

天子声音低哑,颤抖难言。

景裕握紧手中?绣帕,几乎要拽碎布料,鲜血渗出滴落,刺痛之下他骤然睁眼,愤恨地再次扫荡桌案,文房四宝倒处飞散。

景裕吼道:“滚!蔺南星,给朕滚出去!”

万籁俱寂,只余景裕带着哭腔的粗喘。

砚台“哐哐”滚到蔺南星的膝盖边,墨色晕开?,一地狼藉;三山帽、印囊、大?红官袍全?都染上脏污。

蔺南星起身,缓缓退后,走出景裕所在的空间。

殿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日暖风和,吹起蔺中贵染色的衣摆与毫无遮蔽的额发。

御书房里声音蒙昧,宫人越过中?贵入内伺候,洒扫收整,逗乐安抚,几十号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蔺南星便站在?廊下,望着高矮错落的大?红宫墙,画栋飞甍的重檐;也望着看不见的蔺太?监第,小院里的阶柳庭花。

一个时辰后。

多金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递上帽子和印囊,说道:“蔺公,圣上让奴婢把这些给您。”

蔺南星接过冠帽带上,将印囊扣回躞蹀上,与装着墨敕鱼符的鱼袋相邻而放。

蔺南星道:“圣上现在?心情可有好些?”

多金道:“还?是不太?高兴,一会哭一会笑?呢,打了好几个宫人,还?说……”

他声音极轻地道:“还?说要把沐凤止的坟给掘了……但应当也是气话,圣上一开?始说要把蔺公贬成品外火者,思来想去还?是让小的把这些都带给蔺公了,圣上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