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从未上过战场的近臣,又能参赞个什么?

不过,这样的疑问终究毫无意义,已经习惯于服从主将权威的军人默然听命,绝没有质疑半句。

子时一刻,挑选出的精锐骑兵集结完毕,人衔枚、马裹蹄,自营帐正门疾驰而出,迅疾消失于夜色之中。

虽然足有四千余人,但散开奔驰在茫茫草原之中,却并没有多余的声响,仿佛只是无尽大海里起伏了一点小小浪潮,前后左右都只有披拂暗淡的野草,连方向亦绝难分辨。人匍匐在马匹上前进,只能感觉头顶月光如水,面部寒风凌厉如刀,割得皮肤疼痛难忍,乃至会触发难以想象的晕眩

“呕!”

穆祺浑身抽搐,喉咙里禁不住发出了哀鸣不详的哀鸣;坐在他身前,正专心驾驭马匹的王某人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向后伸出一只手去,按住了穆某的脑袋:

“要吐转过去吐!”

是的,虽然王某人在宣称“可以把外援绑在马上”时不是没有过幸灾乐祸的喜悦,但他很快就发现他失算了。“把人绑在马上”当然可以解决骑术不佳的问题,但绑上去后人也就变成了无法挪动的累赘,额外还需要有个骑手来控制马匹而以现在的人员配置,霍侍中要居中指挥整个部队,绝不能附带累赘;两位郑姓郎君要随同左右、紧盯大局,防止新手将领出纰漏;所以算来算去,能带上穆祺的居然只有

“我?!”王某的声音变尖了:“这怎么可能!”

可惜,事实就是如此,不以任何愤怒为转移。穆祺还是坐上了王某人的马,前身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还要拼命抓住他的衣服,防止从马屁股上滑脱。如果换一个场景,这大概也是相当温馨乃至暧昧的场面。但很可惜,穆祺先前的警告是确确实实、毫无差错的;所以,在充分体验到了马匹狂奔时的颠簸与眩晕之后,穆氏很快就抵受不住,喉咙里开始格格作响,令人惊恐万分。

“不许吐到我的身上!”王某咆哮道:“转过头去!转过头去!我的天呐”

王某这一辈子有过无数策马驰骋的美好回忆,但无论是与卫霍纵马上林狩猎骑射,还是软香在怀携美同游,都绝没有过这样恐怖的体验普天之下,有谁敢在皇帝的后背上吐得稀里哗啦、狼藉遍地,让挑剔、龟毛、尖酸的孝武皇帝毛骨悚然、战栗莫名?孝武皇帝身前,又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恐怖压力,偏偏又不得不咬牙忍受,不能稍作挣扎?

某种意义上,这大概也是独一份的殊荣,可以超越史书一切记载的异闻;不过,作为承受异闻的当事人,皇帝的心情绝不会美妙就是了。

如果换做平常,死鬼皇帝大概会递给穆氏一块土砖,建议他当头一下将自己敲晕,到了目的地后再由旁人叫醒,也省得受路途中颠簸的苦楚;但现在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却并不可行,因为穆祺需要随时解读那什么“无人机”发来的消息,为军队纠正行进方向。所以他只有忍耐,忍耐这颗随时会发动污秽攻击的定时炸弹。

狂奔一百余里地后,位于中军的霍侍中吹响口哨,命令骑兵于一处避风的平地暂歇;按照训练多次的条例,骑兵们束紧盔甲、整理装备,同时检查马匹的耐力一个着甲持兵的骑士将近五六百斤,即使再健壮神骏的马匹,驮着这样的重物狂奔百余里地,体力也要大大消耗;也正因如此,霍去病才会提出“备双马”跟在骑兵两侧的是空载的马匹,跑到现在耐力尚且充足,骑兵们可以更换战马,积蓄精力完成最后的冲锋。

这是具装骑兵最常用的战术,兼顾了速度及战力,除了昂贵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当然,骑兵冲锋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第一波冲刺就必须直捣黄龙,攻击的方位必须精确。所以,在众人忙着检查坐骑时,霍侍中策马上前,向穆姓方士做最后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