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可以无所谓,但蔓延到自己头上就很难无所谓了。皇帝先前看穆姓方士喷儒生看得很爽,觉得各种阴阳怪气真是神来之笔,非常能说出自己的心声;但等到对方喷到自己的头上,才晓得这样的阴阳怪气实在是刻薄之至,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忍受
“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上爱纷奢,人亦念其家”!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陛下,我觉得您大兴土木挥霍无度的举止简直和暴秦差不多了,都是独夫的水平。您和暴秦搞这种一比一的复刻,下去之后怎么见列祖列宗啊?
陛下,您这个搞法,我觉得药丸呀!
欺天了!!!
在看到“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时,皇帝终于彻底绷不住了。他呼呼喘气,下意识向下一抓,将老大一卷绢帛拼力攥得死紧,仿佛是要从字里行间榨出方士的血液来;但很快,很快,天子又迅速抖开绢帛,瞠目盯着那些万恶的殷红字迹,狂怒地上下扫视,寻觅叛逆的踪迹,而越看越受刺激,那热血直冲脑门,撞得耳膜都在砰砰的响:
反了!反了!
当然,虽尔愤怒不可遏制,但大汉天子终究不是一般的人物。作为老登中的老登,封建帝王的佼佼者,热血上头的狂暴仅仅持续了片刻,迅速就切换为了怒火中阴狠而老辣的考量,大脑在高热中急速运转:
是谁指使?是谁教唆?是谁暗地操作,将这样的叛逆推到了台前?
没错,满朝上下对天子行止不满的官员其实不少。但这么多年以来圣上我行我素,丞相不敢反对,九卿不敢反对,连大儒董仲舒都不敢直说;到底是谁给了这小小方士熊心豹子胆,敢在老虎的屁股上扎刺?
这样激愤的思索仅仅只有一刹,天子很快丢开了帛书,要高声呼唤侍卫入内无论对方是什么用意,都要将那方士尽快扣押入诏狱严加审讯,才能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不过,当他推开几案,正欲开口怒喝,却忽觉头晕眼花,手脚发软,喉咙微微一麻,居然再说不出话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子心中剧震,下意识想要挣扎着起身;但双腿发软发木,无法着力,竟然向后仰倒在了软榻上。他刚要滚下软榻,却听左近吱呀一声轻响,供宫人进出的小门竟被从外推开,冒出了一个人头。
人头左右环视一圈,穿着宦官服饰的穆姓方士从门缝中挤了进来,只往殿中瞥上一眼,就扶着墙壁呼哧喘气。
“上林苑上林苑也太大了!何况还是跑过来”他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都在打颤:“还好,还好,总算是赶在了药效发作之前”
虽然精心筹备,推敲再三,但穆祺与刘先生筹谋的计划其实相当简单,简单到不可思议他们事先在绢帛上浸入了能够麻痹肌肉的药物,又在字迹上玩弄了一点遇空气后褪色的小把戏;只要天子摒除了闲人独自打开绢帛,这些药物就会在空气中自动挥发,短暂地影响喉部肌肉及运动神经的功能,制造出一个无声无息的“密室”,为后续的动作腾出时间。
当然,计划具体执行起来,肯定还要考虑更多的细节。刘先生事先反复推敲,精密计算了侍卫的换班规律,找到了入侵宫殿的捷径;穆祺则有意修改了奏章用词,将文章改得更为极端、更为激烈,能使阅读者怒气上头、血液循环加速,最大限度发挥药物效用,尽力争取到最多的时间。不过,仅仅一点药物商不足以麻痹整个宫殿安保的,被严重刺激的天子,很可能会做出极为猛烈的反应
在亲眼目睹方士的面孔后,至尊的脸骤然扭曲了;他拼力喘息,虽然依旧无法出声叫喊,却猛地抓住了几案上的砚台,抬手向下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