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之仁,恩准官员用爵位和家产抵偿死罪;但以此当今天子素来的心性判断,但凡稍有理智的大臣,恐怕都不能抱什么幻想。大家最后一点期望,无非也是死得稍微体面一些,不要在刀笔吏手上受辱而已。

但就是在这么个沮丧而冷淡的时候,沉寂了多日的丞相公孙弘却突然下了命令,召集了不少官吏到丞相府中议事,说是有要紧的事务要交付给他们办理,因此绝不许迟到一个。

这样的做派就非常之讨嫌了。往日里大家都是干活的牛马,迫于威势不能不听丞相的吩咐,趋奉唯恐不周;但现在公孙弘是泥人过江自身都难保,要是被翻出了昔日在御史大夫任上的光辉履历,搞不好也得被赐一杯鸩酒自己体面;既然丞相也要体面,小官也要体面,那黄泉路上手牵手,大家无非一起走。都是要一起到泰山地府报道的同一届鬼友,那又还能分什么高低贵贱?

怎么,他们就算不服从丞相的命令,现在的丞相还能咬下他们的鸟不成?

有这样的心思横亘在胸,公孙弘的命令发倒是发了下来,效果却也和没发差不多。遵从命令抵达相府的官吏寥寥无几,来的人也多半是出于与公孙丞相的私人情谊,要在死别之前与故旧最后见上一面。因此大家围聚在丞相府的西曹,彼此默然而对,面面相觑,气氛冰冷凄清,不像议事,倒像是在沉痛悼念。

如此呆坐了片刻,丞相公孙弘终于姗姗来迟。大概是人老了城府极深,即使面对这样天崩地裂的局面,他居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公孙氏只是站立台前,左右环视一圈,数一遍人数后点一点头,随后向前一步,露出了紧随在身后的少年居然正是先前随大将军出征的侍中,霍氏霍去病。

即使是身处于最绝望冷漠的境地,在看到霍去病端然整肃的面容之后,在场的官吏心中亦是微微一动。大军班师已有一月,该泄漏的消息都泄漏了个底掉。长安的显要就非常清楚,这一回汉匈交战,霍去病脱颖而出,一鸣惊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亮眼之至,将来必定会青云直上,蒙获重用。而这样的新任显贵骤然现身长安城中,必然意味着某些微妙的政治变故。

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等微觉愕然的众人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公孙丞相已经平静开口:

“霍将军带来了至尊的口谕。”

堂中默然无声,正襟危坐的所有人一齐下拜,恭敬聆听皇帝的训示。

霍将军向前一步,朗声开口:

“陛下说,大战已毕,要好好犒赏军中有功之臣,这一件事,要交给丞相府去办。”

说完这一句,他停了一停,随后补充:

“陛下又交代,这是一件大事,要不惜工本,慢慢的办好。”

此话一出,下拜在地的众人双手微颤,忍不住抬起头来,瞠目凝视着传达口谕的天使。

什么叫“慢慢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