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字依旧有着基本的敬畏与尊重。即使京城的印刷术与造纸术成功压低了传播的成本,能够识字断文、出口成章的人物依旧寥寥可数。更不必说,为了防止朝廷从印刷作坊查出揭贴下落,不少人传播的传单还是手写用左手誊抄的字迹。

要是有人在网上复制个几千字到处粘贴,你可能只会觉得他是闲得无聊的职业水军,除了感叹浪费经费以外毫无触动;但要是此人毅力强极绝伦,能忍着寂寞用左手写几十万字扩散传播,那恐怕你就得认真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了行动力强到这个地步的人物,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吗?

一夫敢死,万人莫当;万夫敢死,天下横行。皇帝只消数一数传单的数量,被冒犯的愤怒就即刻烟消云散,转为另一种警惕:从这个数量上来看,无论传单上的思想多么愚蠢低级,现在都至少有一群行动力爆表的疯子在坚定不移的笃信着这套谬论,并决心以生命来践行它。这些人敢在长安传播如此忤逆的理论,估计是早就做好了殉道的准备;而面对一群连殉道都不畏惧的疯批,皇帝似乎也的确

老登抬了抬眉:“所以你就心慈手软了?”

“也谈不上心慈手软吧。”皇帝彬彬有礼道:“毕竟你也用过霹雳手段,效果又是如何呢?”

老登晚年大逃杀,杀来杀去朝堂一空,最后还是没有按住儒家搞极端化。就算现在皇帝的手段更高明、更精细,真把制造这股思潮的罪魁祸首找出来宰了,又能改变什么局势?甚而言之,如果这罪魁祸首足够聪明也足够狠心,自己站出来承担下所有责任,坦然受之而伏罪自杀,那他就等于殉道殉教,可以拔宅飞升,立成圣人怎么,皇帝要替儒家生造一个继于孔子之后的圣灵么?

老登噎了一噎,没有回话。当然,他也确实有点回不出话来。归根到底,武皇帝(两个都是)最擅长的手段不过大棒加甜枣,打一巴掌揉三揉;但要是遇上软硬不吃,一心一意追求乌托邦的疯批,那这一切的技术都很难发挥作用。

事实上,又岂止是武帝的做法失效呢?武帝之后还有数代君主,但无论是贤明如昭、宣,还是寻常如元、成,皇帝们百般折腾,最大的能耐也不过是与儒生虚与委蛇,拼命押后那注定的结局而已;但无论上面如何的腾挪、敷衍、搪塞,儒家狂信徒们日拱一卒,不屈不挠,却必将达到自己渴慕的结局他们想要一个乌托邦,那皇帝就必须给他们一个乌托邦;要是皇帝不愿意,他们就自己来抢。

总而言之,阴狠毒辣的权谋和暴力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但唯有那剩下的百分之一无法解决的难点,才是整个体系中最本质、最麻烦的关键。

现在,这个麻烦的关键终于扑面而来,却再也容不得再做犹豫了,老登沉吟片刻,终于道:

“不能再坐视儒生这么搞下去了。”

的确不能再坐视了。从现在的局势看,儒生们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理论、自己的体系,拥有了自己的拥趸,搞不好还整出了一批狂信徒后世王莽篡位时的黄金配置,此时已经粗粗显露了端倪。要是处置不当,那这批狂信徒持续扩散,一定还会把帝国拖到万丈深渊中去。

不过,单单说这么一句狠话,似乎也并没有其他的意义。所以皇帝只是看着老登,没有说话。

老登稍一犹豫,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去找姓穆的谈一谈。”

“阿嚏!”

穆祺揉了揉鼻子,疑神疑鬼的看着四面,但一眼望去,并无异样;只有鸡蛋摊前人流如织,衣着各异的男女围着前面一块极大的招牌,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而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没错,虽然摆摊已经摆了七八天,但迄今为止,穆祺仍然很难分辨陇右的方言。前几天里靠着刘先生的协助,他还能指手画脚,靠着肢体语言与顾客勉强沟通;刘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