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的密室内陷入了沉默,气氛稍稍有些低沉。这样的低沉自然是不好的,他们的确需要向陛下陈述实情,但也不能将实情渲染得太过严重,以免打击君主的情绪。于是长平侯果断出手,主动转移话题:

“说起来,镇东将军赵云昨日曾召我等前往,说是要为我们表功。”

皇帝果然起了兴趣:“怎么说?”

“赵将军说,如今累次大胜,威震中原,不能不犒赏功德;让我等勿要推辞。”

长平侯说得轻描淡写,省略了大量的细节。事实上,早在他们兵出箕谷、威慑陈仓时,赵将军就大为喜悦,不仅当众竭力褒扬两位参谋的才能,还要立刻上表,请求丞相为他们记功;当时是卫霍为了不引人注目,在私下竭力辞让,只说大战方殷、不宜议论私事,又说自己的谋略多半出自丞相的指点,一人不好居功,如此再三辞让,才终于压下了这件事情;但现在拿下街亭、功劳更显卓著之后,他们却再难推脱了。

事实上,先前的推脱还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效用。赵云似乎隐约认为,愿意主动推脱赏赐和名誉的人,必定心怀大志、品德高尚,足可托付大事;所以这一次为两人表功之时,还暗示可以带他们认一认军中的宿将、当年随昭烈皇帝起事的元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长平侯可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换做当时代的将才,面对如此厚重殷切的恩遇,大概是真要感激得五体投地、效死以报的;可问题在于卫霍的编制就没挂在西川呐!

虽然穆祺谈得比较含混,可他们二人到诸葛手下办事,应该属于天子许可后的借调子公司借调母公司的高级人才来开拓市场,也是很正常的人事行为;但子公司用着用着用顺手了,还想把母公司的高级人才当下一代军界接班人培养这这,这就不太妥当了吧?

一臣不事二主啊!

兹事体大,卫青不能不想办法委婉汇报,免得自己君主又从什么莫名的渠道听到些怪话,开始想东想西,怀疑些“背刺”、“挖墙脚”之类的不妙设想,最好开诚布公,能够尽量洗刷掉疑窦的阴影。

还好,这个主动汇报的思路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刘先生神色不变,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有的没的。他想了一想,只道:

“明赏罚才能辨功过;你们做了事情,领一些酬劳也是理所应当,原不必推辞。至于怎么赏,怎么升,怎么才有利于大局,就让诸葛氏斟酌吧当然,现在还在打仗呢,赏罚也不急于一时。战后再说吧。”

卫青暗自松一口气,低头应允。而穆祺扫了他一眼,忽然微笑了出来:

“战后再说?那恐怕是有得等啦。”

虽然大家都达成了共识,知道非得把宣王引出来才能解决问题。但在执行层面上,却根本没法开展。蜀军派了几波疑兵,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派人叫骂,宣王一动不动;蜀军故意离开要塞,将柔软的腹部暴露给魏军,做好了佯败诱敌的准备,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一个月后连武侯都憋不住了亲自出手,坐个木轮车大张旗鼓视察前线,脱离了后方大军的保护,主动处于无依托境地,仿佛只要魏军集结兵力一次冲锋,就能活捉诸葛氏底定战局,成就不世之功。而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宣王却依旧一动不动。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你诸葛氏本领再高,又能拿这老乌龟怎样?

可以说,在攻下街亭之后的一个多月,蜀军就基本没在战场上取得任何进展;而卫霍每日例行的报告,也因此变得相当之无聊。几个人在下班后挤在一起,绞尽脑汁的集思广益(虽然穆祺与刘先生的主意百分之九十九都属于屁用不顶,可有时候也是能撞到两个的);然后这些集思广益或者胡说八道的点子被逐个拉到战场上实验,再逐个的一败涂地,反馈回无穷的沮丧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