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卓阳垂下眼帘,伸手去触摸那个劣质的石碑,睫毛不停地颤,像濒死的蝶。

陆明辉几次想催他表态,但又觉得这个样子的向卓阳太脆弱,仿佛只要他说话重一点,向卓阳就能碎在他面前。

没办法,只能逮着墓园挑毛病,一会儿嫌弃这潮湿阴冷,一会儿信誓旦旦说这里风水差,口若悬河头头是道,中心思想其实就一句话再在这里葬下去非得魂飞魄散不可!

“我其实,”或许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向卓阳,他突然出声,声音轻不可闻,“没来看过她几次。”

陆明辉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冷冽的眼神扫过周遭所有人,他的手下齐齐后退,确保自己听不到这些不能听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我”向卓阳缓缓跪下,将额头贴向墓碑一角。

“我其实从未见过她,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真要说我和她有什么感情,似乎也太假了。”

陆明辉盯着向卓阳,眼底晦涩不明,这是在撇清关系?怕他拿他母亲的骨灰威胁他?

“但是,”向卓阳闭上眼,声音干涩,“她是我的母亲,是生下我的那个人。”

向卓阳当然不信什么魂飞魄散之说,他只是借坡下驴,给陆明辉透露一些信息罢了。

但真的提起这些事,他又无法掩饰心底截然而生的酸涩。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充满活力,她死在最美好的年华,却留下了他。

向卓阳曾怨恨过她留下他,活着太痛苦了,被孤立被排挤被戏耍被玩弄,他活的还不如一条狗有尊严。

哦不,那时候的他,或许根本不知道尊严为何物。

后来他又感激她留下他。

人生再苦再难,但只要活着,未来就是有可能改变的,而死亡会将一切定格,徒留下一捧黄土。

“我们的存在或许并不光彩,但是、但是也已经那么多年了,”向卓阳无意识地睁开眼,泪珠缓缓滚下,他语无伦次,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她?”

向卓阳在求救。

言语不详的,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求救。

陆明辉凭本能把人抱了个满怀,他意识到自己刚刚那通乱七八糟的分析让向卓阳大受打击,甚至有些情绪崩溃,他理应告诉向卓阳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他瞎编的,不要信,以此来安抚向卓阳。

但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

他想更多地了解向卓阳,他想知道向卓阳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更想像这样抱着向卓阳,安抚向卓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仿佛他是向卓阳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存在。

他为此感到幸福,但并不甜蜜,事实上,因为向卓阳的痛苦,这份幸福都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我在,阳阳,我在。”陆明辉吻去向卓阳眼角的泪,向卓阳破天荒地没有在人前推开他,“阳阳,你想干什么,告诉我,我管你。”

“救救她,”向卓阳伸手抓住陆明辉的衣袖,极用力的,连骨节都发白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好,”陆明辉语气随意,却格外郑重,“我救她。”

“他们那么恨她,恨到想让她魂飞魄散,”向卓阳声音艰涩,“不会那么容易让你给她换墓地的。”

陆明辉心想那是我瞎编的,他们真没那么恨她,但是他疯了都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去。

他只道:“他们奈何不了我。”

D市还没有让他低头的人在。

向卓阳似乎放松了些,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我这是在利用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