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从未觉得这疤痕碍眼过,直到那日沈悫直言不想见他的脸,他内心仿佛也因此生出了一股别扭与自厌的情绪来,他下意识不想让沈悫看见他的脸,做爱都是趁着黑,有的时候白天得空了,他想他想得紧,就会一路驱车回到蒋宅,偷摸看沈悫一眼,然后再心满意足地回去。
而沈悫也说过不想听他讲话,他亦依言减少言语。他本来就是寡言的人,只不过碰上喜欢的人,会多想讲一两句,但他不想惹沈悫讨厌,只能咽了下去。
这些年为这疤痕也跑了好几家医院。
伤痕足有八厘米,有一部分在眼皮处,非常不好做掉,找了几十个医生,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找到一位医生敢做,但那医生也表示,是有手术失败的可能性的,而且即使做了,眼皮那块儿可能也不能完全去掉,还是会留下一点痕迹。
但他还是决定做了,并想着,如果做的好了,就给沈悫看。
做完以后还有漫长的恢复期,中间经历了一次溃烂,他不得不将那计划推延,经历反复的修复、淡化,终于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而那个时候差不多也是沈悫闹着要上学的时候了。
陆疾容此前一直以为,沈悫多少还是会记住一次自己的脸,多少会喜欢一点自己。
他曾经怀着心思把自己从小到大不多照片的相册放进了沈悫房间的书柜里。
他这是投桃报李,因为沈悫的相册他看过虽然是抢来的,小时候胖嘟嘟的沈悫很可爱所以想着,沈悫也来看看他的。
但沈悫始终没看过,他就没打开过那本相册,他看着书脊上的字就不感兴趣,他对蒋之琮的一切都毫无兴趣,沈悫只以为这是蒋之琮忘在这里的东西。
他也以为沈悫会很喜欢和他做爱。那时候的沈悫会哭得哆哆嗦嗦的,绞着他的东西叫“蒋先生”,在他做狠了的一次,沈悫没忍住,蹬了一下他的胯部,蹬完以后他惊慌失措,颤抖着声音说:“蒋先生,我、我太放肆了,对不起……”
但他很喜欢沈悫的这种“放肆”,很像在凶巴巴地撒娇。
沈悫可能不知道,越到后期的他越来越“放肆”,虽然还是会端着喊他“蒋先生”,但经常会有微弱的反抗,比如晚上做了超过三次,他就会和自己讨价还价:“蒋先生,明天再来好不好?”再比如,他有时候半夜来弄沈悫,沈悫就会非常生气,摆在明面上的敢怒不敢言,做着做着他会有些迷糊,嘴里含含糊糊秃噜出一句在他清醒时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蒋之琮,你真讨厌……”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亲昵,像小猫在用爪子轻轻地挠人。
他不能不怀疑这雀儿喜欢他,又或者说,人总是希望想好的可能性的,他希望沈悫喜欢他。
但真相并不是如此,这次伪装之旅的附带收获,就是沈悫对他吐露了曾经对他的想法,击碎了他所以为的一切。
沈悫并不喜欢他,甚至还隐约厌恶他。
他一直以为,沈悫不愿意看见他的脸是觉得他的疤痕吓人,没想到沈悫其实是一直不稀得仔细看他。
他们的开始太不堪,他也没办法回到过去。
自小他接受的教育就是争夺与主动出击,手段再下作些也无妨,只要能得到就好。
他也是这么对沈悫的。
但沈悫不喜欢。
陆疾容心想,自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一开始完全是懒得告诉沈悫真相,也想看看这笨蛋什么时候发现,后来就有些不舍得,不舍得沈悫这从未在他面前展现出的情态。
最后就是追悔莫及,偏偏嘴像生了锈的铜锁,他无法对着沈悫说出真相。
他也舍不得这炙热真心的告白,这是他作为“蒋之琮”的时候无法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