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重烛,她兴许就只是山林中一只普通的鹰,早就死得骨头都化成灰了,能开灵窍,能修炼化形,能活这么多年,早就知足了。

废墟底下?的震鸣声响了许久,直到天边露出一线朝光,塌陷的房屋底下?才轰隆一声巨响,砖瓦梁木飞溅开来,一个人影从那烟尘之中走出来。

重烛身上的血污被魔气涤荡干净了,出来时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倒并不显得狼狈,他方一走出来,便看到那个跪在院门口的人,在她的身侧,还放着一个炖汤的瓦罐。

燕歌叩首,伏在地上,没敢抬头看他,在重烛开口之前?,先行认错道:“燕歌辜负了尊上所托,没能留下?她,尊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

重烛仰头往天边那一条界线看了一眼?,沉默着没有任何反应。

天色渐明,魔气往回沉淀,界壁之处有薄薄的云雾淌下?来,那云雾越来越浓,宛如?雪白的瀑布从天坠落。

燕歌伏在地上一动没动,隔了许久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缓缓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是生命倒计时的鼓点,她紧闭上眼?,做好了血溅当场的准备,但那脚步声却只是从她旁边擦身而过了,撩起一缕带着血腥味的微风。

“滚回你的人间去。”

冷漠的声音飘来耳边,燕歌蓦地直起身来,回头望去,已不见重烛的身影。

燕歌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起身砸了瓦罐,摸出腰间的传音玉,抹亮那里面唯一的一道符光,问道:“玄清,你能从无垠山逃出来吗?”

玄清道:“燕歌,你能走就走吧,我想留下?来。”

燕歌看着地上碎裂的瓦罐,尊上没有杀她,那应该也不会杀了玄清吧?但现在的尊上,喜怒实在太过无常了,这让她很不安,可偏偏玄清还对这样的尊上抱有期待。

因为玄清,燕歌犹豫不定,不知道究竟是该留下?,还是干脆就这么逃回人间算了。

她在边镇徘徊,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一片云瀑之下?,界壁下?的这一片地界灵魔二气此消彼长,交替频繁,不论是灵植还是魔植,都难以生长,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石。

燕歌修习魔道,白天的时候其实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挥了挥弥漫的灵雾,转身想要离开,隐约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燕歌?”

燕歌脚步顿住,疑惑回头张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转身走出几步,又听见一声更加清晰的喊声,“燕歌。”

她立即回头,转着眼?珠在浓郁的雾气中寻找,“暮霜?”

灵雾深处,一块大约是山石的阴影后,有人影晃动,很快走了出来,这不是暮霜又是谁呢?

燕歌当即气怒道:“你怎么还没走?”

暮霜走出灵雾,神情惶然,“我回不去了。”

她被那两界相交,如?天河一样宽阔的界壁挡在了外面,无她尝试过许多次,差点将?翅膀都要折断了,都无法跨越这一道界壁,到达另一端。

燕歌急道:“为什么?你不是天界的仙子吗,你的羽衣被偷了?”她还记得当初在人间遇见的那个仙族雉鸡,羽衣一披就逃回了天上,连尊上都没能拦住她。

暮霜并没有将?自己?的羽衣外化,她的羽衣在本体之上,藏在山雀毛绒绒的背羽之中,除非将?她扒光了毛,才能被偷走。

有羽衣在身,她却回不去天界,暮霜一开始也很不解,直到一次次被那界壁挡下?,坠回魔域之中,不断地失败让她内息不稳,她闭目内窥形躯,才知晓了缘由。

暮霜直到现在都还没从那种惊愕回过神来,眼?神中透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彷徨,说道:“我肚子里有一颗蛋,是我和重烛的,大概因为这样,它?不被天界容纳,所以我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