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虎向来生机勃勃的面孔不知?何时已?经改变,满是讥诮冷笑:“白棠,你别傻了!这?世上谁人?银子干净?也只有?咱们这?样?小老百姓,每日辛苦赚来的仨瓜俩枣干净,可死守着干净有?用吗?还不够填权贵的窟窿!河道总督府的银子干净,还是韩知?府的银子干净?”说着愤慨起来:“便是你东家罗家的银子,难道也全都是干净的?!世上路有?千万条,我放着容易的路不走,非要跟我阿爹似的,老老实?实?做人?,最?后连两辈子积攒的家底都被人?抖搂干净!”

白棠:“……”

林白棠忽然?发现,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原本应该是维护律法之人?,却做尽了破坏律法之事,反而让无辜之人无从抉择。

“可是虎子,旁人的银子干不干净,咱们管不着,可咱们自己总得问心无愧吧?”她的劝说显得苍白无力,并不能解决方虎面临的实?际问题。

陆谦:“……”

关心则乱,白棠听到虎子贩私盐,已?经方寸大乱,还谈起良心来。

方虎还从来没有?过把他们两个说到哑口无言的地步,这?是头?一回占了上风:“这?种事情我不做多得是人?做,只要有?人?吃盐,贩私盐的几时能禁绝?”

陆谦读过不少书,听过很多圣贤教诲,可是面对方虎的咄咄逼人?,一味跟他讨论对错,君子固守之道,便等于对牛弹琴,他既不想当君子,也不想追随圣贤的脚步,只想撑起家中?门户。

“虎子,要是单纯的只是贩私盐,也许并不可怕,被官府抓住打板子,也不至于要命。可你难道没想过,你跟着邓英赚贩私盐的银子,看似赚得不少,要是有?天他让你杀人?呢?他让你做别的犯法之事呢?”陆谦步步紧逼:“你看似赚了大笔银子,其实?却留了个极大的把柄在他手?上,让他有?机会要挟你!”

方虎嗫嚅:“……邓大哥是好人?,不至于吧?”

林白棠从认识邓英的第一天,就觉得他身上有?种忽略不了的气息,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那是一种危险的气息,她出于本能感受到的,不同于循规蹈矩的市井小民身上带着的谨小慎微的安心踏实?,而是游走于律法边缘的肆无忌惮,仿佛脚踩深渊,随时会拖着身边的人?一起下?坠的疯狂。

“虎子,你细想想,当初怎么认识的邓英?又是怎么跟他一步步结交,最?后跟着他去贩私盐的?”林白棠也觉得自己方才不该过于急躁:“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跟谦哥哥只有?盼着你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方虎回想当初相识,慢慢道:“武馆一位师兄牵线,说是自己有?位认识的兄弟,为?人?最?是豪爽大方,约了一起上山打猎。”

邓英出手?阔绰,跟众师兄弟们玩得开心,打完猎还请大家吃肉喝酒,此后三不五时便约请大家一起玩耍。

少年儿郎,谁人?不想一呼百应。

后来出了方珍的事情,邓英知?道之后义愤填膺:“虎子,你阿姐便是我阿姐!咱们兄弟不是外人?,待哥哥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从邓英揍过荣常林,替自家出了一口恶气开始,方虎便拿他当好兄弟,觉得他侠肝义胆,为?人?仗义。

及止后来方家出事,邓英听说他家中?背着巨额债务,主动提起:“我有?个赚大钱的路子,你要是急着还钱,哥哥便帮你一把?”

方虎自然?入彀。

陆谦细细观察他的神色,提醒道:“你那些武馆的师兄弟呢,后来都去了哪里?”

方虎:“……”

那帮师兄们除了一位回家继承镖局,另外一位习武只是强身健体,练得几年依旧回家当他的大少爷,其余家境寻常的,如?今都跟着邓英赚钱,踏上了贩盐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