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可以化为风、化作云,或者能藏身在最常见却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的东西里,无实体却存在,陆闻枢心头几个念头闪过,忽然心底一凉。

他输了。

输,从来都是陆闻枢最恐惧的滋味。

良久以来,他的眼里只盯着微生溟,只有这个人,仿佛永远无法被打败的这个人,总会激起他对于输的恐惧。可此时此刻陆闻枢才意识到,也许对他来说,更加无法战胜的人是玉蝉衣、是在他眼前长大的阿婵才对。

紧闭的眼睫轻颤,陆闻枢脑海里浮现出他与玉蝉衣最一开始的样子。

在他刚刚遇到玉蝉衣时,在玉蝉衣关于过去的记忆全部被抹掉之后,她什么都听他的。

彻彻底底的一张白纸,任由他涂抹,直到她变成他想要她有的样子。

可那时候,忽然有一天,陆子午用满是遗憾的语调对他说,如果陆婵玑不是凡人就好了。

他知道陆子午的意思,她在说:你不如她。

他打那一刻起开始害怕陆婵玑,害怕他真的不如她,他本以为,在他赢过陆子午之后,这样的害怕就该消失得彻底,却没想到,这种情绪依旧扎根在他心里。

原来都一千多年了,那种酸涩与嫉妒的感觉还是没有拂去。

陆闻枢呆立在院中,直至天光破晓。

玉蝉衣告诉了巫溪兰她的打算之后,巫溪兰听她是要叫人来不尽宗学“凤凰于飞”拉住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玉蝉衣不再瞒她,将手稿也拿出来给巫溪兰看,巫溪兰哪怕对玉蝉衣的过往有所心理准备,还是没能想到她这辈子也有被几句话就砸得头昏眼光的时候。

夜晚夜风习习,两人就在药庐里边杵药,边说了一整夜的话。

天还没亮的时候,殷小乐从自己的房间内推门而出,出来练功。

一出门,就看见微生溟仍然像昨夜那样坐在石桌旁边,肩头披着露水,看起来似乎在院子里坐了一夜,一张脸若有所思,时不时抬起手指来,轻轻压过他的嘴唇上,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

殷小乐拜入不尽宗这么久,还没见过微生溟笑得这么不值钱的样子。尤其前几日微生溟脸上挂着满脸愁闷,脸色也冷冷的,看上去和今日实在是大不相同,殷小乐上前道了声:“师兄今天怎么看上去心情这么好?”

微生溟眼底的笑意尚未收起,抬眸掠过殷小乐。

啧。

师兄。

微生溟头一次对自己成了不尽宗的弟子感到遗憾要是他不算是不尽宗的二弟子,那殷小乐就要管他叫一声师姐夫。

师姐夫。

这称呼实在动听。

于是殷小乐眼睁睁看着微生溟在他面前笑得更不值钱了。

“过来吧。”微生溟含笑示意殷小乐过来坐下,而殷小乐坐下的同时,一阵风吹过似的,藤兰树上的树叶簌簌而动,露水如受牵引一般汇成一柱,落入到石桌上摆着的茶壶中,微生溟抬手抓向壶耳的同时,灵力就将茶壶中的茶水煮开至沸腾,丝丝热气在尚未完全破晓的天色里看起来如白雾升起。

水声哗啦,微生溟给殷小乐倒了杯茶。

这一切只在殷小乐坐下这一瞬间发生,看到眼前多出来的那杯热茶,殷小乐心头一震,举目望向藤兰树,试着自己用灵力摇了摇藤兰树叶,却只能做到将露水震落到地上,无法再引至壶中刚刚所见到的微生溟对灵力的控制和浩瀚程度,足够让殷小乐震惊。

巫师姐不是说二师兄不是一块修行的材料吗?

难道说在不尽宗里当弟子,是块材料的标准要高到非要像三师姐那样才行?不然就不是块材料了?

殷小乐一时大惊失色,抱着茶杯啜饮了两口,安安静静,特别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