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会放我出去。

我简直不敢相信,下意识以为他又在画大饼,可仔细看看他的神情,好像也不似作伪。

他脸上有浓浓的疲惫与迷茫,这一整日,我们间仅有的几次交流里,他都在刻意避开我的目光,或许他真的在这四个月里厌倦了我,发觉没有我在边上聒噪的日子要更加美好一点。

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了后宫,后宫里有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各个都比我能歌善舞,知情识趣。

不管是什么缘故,总之,我可以名正言顺地远离他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眼里迸发出欢喜至极的光。

“陛下!我一定好好儿地给魏才人做侍书,明日就去!”

生怕李斯焱反悔,我用入宫以来最感恩戴德的语调大声道:“谢谢陛下!”

李斯焱低垂下眼,神色依然淡淡的,可手指却死死抓着他的砚滴,用力到指节都泛出了青白之色。

“好,如你所愿。”

他咬着牙道。

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浑然不觉狗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欢喜过后,又开始后悔:可恶!早知如此,从进宫第一天开始,我就该三催四请地求着李斯焱赶紧纳人啊!

我心情极好,大笔一挥:记下来,统统记下来!

为了站好最后一班岗,顺便纪念我的跳槽时刻,我特地切换了平时很少用的虞体楷书,一字一字认真记录下来:上恶起居郎沈氏,命黜其人写完了还特别自恋地欣赏了下自己的墨宝。

我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快乐的被废郎官,恨不得敲锣打鼓,满宫廷宣告:老娘下岗了,普天同庆!

与我的快乐对应的是李斯焱的阴郁。

正当我左右欣赏自己美丽的楷书时,耳畔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滚出去。”

他平静地命令我。

他的平静是一面湖,看似正常,其实下面藏着一座火山,随时准备喷发。

我今晚格外听话,他叫滚我就麻利而圆润的地滚,一句话都不多说,站起来草草行了个告退礼,手还没收回来,腿已经迈出了跑路的第一步。

我感觉自己在奔向自由。

两步,三步我的步伐越来越轻快,像三月里翩翩的小雀儿,拍着小翅膀飞向北方。

迈出奔向自由的第六步,李斯焱突然喊了声我的名字。

“沈缨。”

步子停住了,我回过头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我以为他想让我出门时顺便把庆福叫进来。

李斯焱坐在空旷的御书房里,手里仍捏着那份表奏,平时那股傲慢的伪装此刻分毫不剩,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颓唐与孤独感。

我很少看到他这副模样,有些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

我就要走了,他终于愿意正面地,认真地看我一眼,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竟微微有点湿润,传递出令我不安的讯号。

我安慰自己:或许是因为今日房里点了不合宜的香,他熏得眼睛疼,想让我把香囊子拿出去呢?

可他既没有让我叫庆福过来,也没有让我去动那个精致的香球。

他只是盯着我道:“你看,朕没有你在旁,照样过得开怀。”

我没有听懂,不确定道:“陛下什么意思?”

“那日你问朕,朕是不是有点喜欢你。”李斯焱笑了,笑得非常惨淡瘆人:“如今知道答案了吧。”

我恍然大悟,懂了,原来他在纠结这个事。

四个月前的老黄历,他居然还一字不差地记得,我顿时感觉一言难尽,妈的,这男人的心眼怎么比针尖还小。

可我都要走了,当然不想和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