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张至梦游一般地出了府,恰好在门前撞到一个丫鬟,那丫鬟正是小枝。

小枝是第一个发现我失踪的人。

我两夜未归,她万分忐忑,先是去了张芊府上探问,张芊搪塞她说我要住在府上几日,小枝不信,又去报了官,张芊见她执拗,怕她捅出篓子来,只得以实相告,还暗里警告她不许声张。

不许声张?小枝才不信这个邪。

她被卖掉的前一年,几乎日日过着遭人软禁的日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生怕我也落入同样的境地,端得是心急如焚,正在外面想着办法的时候,猛地看见了张至。

“我说服了张郎君。”小枝利落地把我抱起来,放到张至的后背上:“我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眼睁睁看着恩师身陷囹圄而不搭救,便不可自谓君子。”

张至深以为然地点头。

我被我的乖徒背在背上,虽然十分感动,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张芊也是倒霉,机关算尽,没想到还是败在了坑姐姐的猪弟弟手里

“不对啊?那你怎么处理这些侍卫的呢?”我问道。

小枝边拿石头垫在土墙下,边回答道:“是我,我偷偷往酒里加了些料,他们一时半会不会醒。”

“小枝真厉害!”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我遇男人的运气奇烂,遇到的丫鬟小厮却都又聪明又能干,可见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一定会另开几扇窗。

亏我当时还嫌弃她寡言,如今才知道,买小枝花的三两银子,绝对是我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一笔钱啊!

张至和小枝趁着夜色,把我送上一架小驴车,紧锣密鼓赶向了南方。

“往南方走有个渡口,每日清晨发船,张娘子怕走漏风声,招来不轨之人,所以未曾将你的下落透露出去。”小枝稳稳地扶着车壁:“我们上了船,再接着往南边走,到时候再寻地方住下。”

我嗯了一声,看了眼张至的背影,犹豫道:“你姐姐那儿她会不会受到责罚?”

张至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但她一贯聪明,总能找到法子应对的。”

幸好张芊没听到,要不然还不气背过去。

我沉默下来。

确如张至所言,张芊想要应付过去,并不艰难。

诚然,没看住我是大罪过,可李斯焱正在气头上,不会有心情去寻她一个无名小卒的晦气,她如果够聪明,把黑锅往什么山匪马贼身上一推了事,说不定连罚都不用领。

我教张至:“回去之后先跟你姐认错,然后你让她告诉皇帝,是一伙黑衣带甲的人劫走了我,看起来行伍出身,衣背上绣着字如此,皇帝就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张至好心救我,我可不能连累他。

张至颔首:“好,我便这么与阿姐说。”

他望向前方:“快到渡口了,我不能再护送你们向前了,师傅,你中了什么药?现在可能行走?”

小枝道:“是大夫麻醉病人用的麻药,不伤身子,只需缓缓就好了。”

张芊怕把我药死,没下重剂量,小枝喂我灌下了两口解酒药,我的四肢便渐渐有了力气。

我对张至道:“行走无碍,只恐夜长梦多,须快些上船。”

他把车停在不远的街上,顶着熹微的晨光,小枝扶着我,一步一步向古渡走去。

燕赵之地景色苍凉,所见处山奔海立,只有这样的土地,才会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佳句,我回望张至,他对我腼腆地笑了下,做了个深深的揖。

所有人都把我当不懂事的贵妃,只有他和小枝还把我当成一个有喜怒爱憎的普通人。

他们救我,冒了何其大的风险,我却无以为报,只知不能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