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叙把我拦在身后:“祖母,皇帝打的是我,不关缨缨的事。”

孟老太君拐杖狠狠一顿:“是不是她招来的祸事,你比我清楚!”

“那请老太君说说,我们家缨缨做错什么了?”

婶子霍然站起身,把一旁的小川险些掀了个趔趄。

她已沉默了大半个晚上,此番头一次开嗓,声音虽然暗哑又干涩,却还是我熟悉的护犊子腔调:

“我敬老太君是长辈,可老太君说话也要讲些道理,分明是圣上发了大怒,当街殴打命官,我家缨缨为了护孟郎君,生生地把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划出一道寸深的伤口,天大的情义也不过如此,可想不到,到头来反倒是遭了埋怨了。”

“婶子”我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婶子强硬地按住我的肩膀:“你没错,不许哭,今天就要把这事掰扯清楚,没得以后嫁去了还要遭厌弃!”

人孤军奋战的时候,受了天大的委屈都能不吭一声,可一旦被人护着安慰了,便很难绷得住。

婶子何尝不知道李斯焱为什么突然跑来揍孟叙,但她力所能及之处,拼着得罪孟老太君,也不让我受丝毫委屈。

孟老太君淡淡道:“老身何时说过你家姑娘有错处?活到我这把年纪,便知道掰扯对错没什么意思,沈夫人,你家侄女儿护着我孙儿,孟家上下自是感激,可一码归一码,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座诸位,谁看不明白皇帝对她的心思呢,今日之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就当我孙子白挨了皇帝一顿打,可往后呢?她入了孟家的门后,我们就要一直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吗?”

虎跃儿不安地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道:“老太君,陛下这回是难得吃醉了酒才如此反常,想必等明日转醒过来后便能好了,赐婚的旨意是由陛下亲手所下,既然陛下没说过作废,那不管怎样,后日沈娘子还是要嫁入孟府的。”

孟老太君和婶子都没吭声,从她们的眼神来看,其实两家人都不是很看好这门婚事,只是碍于圣旨与我和孟叙的情意,不得不认下罢了。

虎跃儿顿了一顿,破釜沉舟一般道:“沈娘子平素看得起我们这些下人,所以有些话即使僭越了,我也该说,出宫那日,我记得沈娘子曾提过,以后不再待在长安了,依我看,若孟主书与沈娘子成婚后,两人能远远走开,或许时间一久,三年十年,陛下的心思也就被磨淡了,到时候再回长安来也不迟。”

对啊!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我如抓到了一道救命稻草一样,哭着点头,扑通一声跪在她们跟前,哽咽道:“我本以为让他赐婚就可以让他彻底死心,可没想到到底还是牵累了孟哥哥,事情确实都因我而起,老太太放心,如还有下次,我便自己离得远远的,上钟南山当女冠子去。”

孟老太君默了一默,没有理睬我,只是径直转向她的孙儿,面露疲惫之色。

她道:“你从小就是这辈里最出息的孩子,十七岁的举人,二十岁的两榜进士,脚下踩的是拿笔杆子亲手搏出来的前途,如今就为了她一个小姑娘,放弃了中书省的差事,外放去那些个乡野之地,你觉得值得吗?”

我抬起泪眼去看孟叙。

他好像等这个问题已等了很久,毫不犹豫道:“值得。”

“祖母,”他道:“我读书考进士确实辛苦,也不甘放弃已有的东西,但人活上一世,所求并非只有高官厚禄,锦绣前途,如果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连自己心仪的姑娘都无法与之长厢厮守,那孙儿这一生,当是真的失败无比。”

因嘴角有伤,他的话音很轻,像是梅子碗里的碎冰,但无端地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我找不出合适的言语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只觉得遇见孟叙着实是花光了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