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阙踌躇片刻,望着美人温和乖巧的睡颜,咬了咬牙,决定晚些再做那负荆请罪的廉颇。将地上散落的衣物往身上一裹,走出去半步,又没忍住回头,给宋栖姿掖了被角。
“待我归来,定……”定什么一时也难以说清,良久又深深叹气,“而今我又对得起谁。也罢,若瓷瓷因我负他而降祸于我,我便也甘心受着罢。”
长袖一挥,将门掩紧,就此离去。
待脚步声渐弱,原本还沉眠酣梦的美人儿却泠泠睁开一双清明琉璃眼。原是他早已醒了,晏无阙那一字一言,通通听了过去。
“侯爷……”宋栖姿竟然没有多么意外,“我便说彻北侯麾下有哪员大将如此骁勇之姿,原就是彻北侯本人。堂堂封疆大吏,为了一个已死之人,宁愿坐不稳龙椅也要先寻他下落,晏无阙,你倒是痴情得很……”
又想起他最后那番话。瓷瓷,瓷瓷,这人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早死的薄命美人。
……真正的西妃阿瓷,在奉旨入宫那年便暴毙途中。当年插手此事的贺家为了掩人耳目,找上了容貌年岁都相似的小倌宋栖姿顶替阿瓷,就此选入江叙的后宫。
换言之,虽然后来宋栖姿以西妃的身份承宠又失宠,但从血脉而言,他并不是朔北第一美人阿瓷,而只是个风尘里长大的贱种而已。
宋栖姿不觉得多么悲凉,只觉得心底有些空。就算所有人爱的都是那个逝去的阿瓷,可如今幸运的活着的都是他,他还有什么可不满的?
晏无阙么……也只是给他解毒的工具罢了。
虽然已经说服了自己,可当宋栖姿穿上衣裳下地出门时,心里却好像总是亘了根小刺,一阵一阵地泛着酸楚。
铜县府衙里比昨日还乱了些,宋栖姿一打听,才知道是贺沅找来了。朔北二公子晏无傲和贺沅起了口角,现今几人都在堂前剑拔弩张着,谁也不肯让谁。
宋栖姿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让晏无阙和贺沅赶紧离开铜县,这样他才能顺利往扬州去。
……晏无阙正在堂前斡旋着。贺家要求的特权太多了,他决计不可能满足这样无底洞般的胃口。可没有贺家的支持就要直面景阳宫禁卫的火铳,而现今朔北大军还在关外,这一仗若打,他和弟弟都得变成瓮里的鱼鳖。
堂中气氛已成绷紧的细弦,只一拨便要撕裂了。偏就是在此事,贺沅忽然蹙起眉峰,望向了门口的来处:“……宋栖姿?”
宋栖姿裹了件及膝的兔毛斗篷,绒绒一圈雪白领子系得挺紧,将脖颈的痕迹都遮得严实。清艳绝美的一张脸浮着清晨的薄雾,清冷冷带着尖锐的艳,好似初生的丽鬼。
晏无傲大惊,看向兄长:“哥,他……”
晏无阙敛目示意他不必再说。
“贺公子。”宋栖姿颔首,“我有些事同你商量。”
贺沅沉吟,正要颔首,却听晏无阙道:“眼下大家都在此处,小君不妨有话直说。”
“不方便直说啊……”宋栖姿伸出玉白柔软手臂,牵住贺沅的衣袖,“贺公子,来罢。”
贺沅本是为他而来,自然愿意。这一走,自然也没看见晏无阙倏忽沉下的眸子,以及搭在腰间刀柄处陡然收紧的指节。
而等到了角落,贺沅便咬紧后槽牙,一把揽住了宋栖姿的腰:“你倒知道我来找你为何。”
“呵……自然是徐饮那家伙告诉你的……”宋栖姿被拥得太紧,腰上还有晏无阙弄出的淤青,一碰就疼得要抖,“轻些……别碰那里……”
“你既清楚,怎么还敢往扬州走!”贺沅愤懑更甚,“难道你还要爬上江叙的床,被他锁在深宫里,没日没夜地只能分开双腿给他生孩子?宋栖姿,你的贵妃梦还没做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