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胯下的马沉稳地踱着步,落在雪中却悄无声息。
他的祖辈都淹没在这皑皑白雪之中,他觉得自己也不例外,只可惜,他的孩子中只有秉渊一个争气的,若是自己走了,落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太重。
骆既清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幼时,父亲对我不闻不问,我遭受苛待,幸而有个祖母护着,直到来了边关我与他才亲近些。”
安国公其实早已记不清骆既清母亲的面容,只记得应当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却在生骆既清时难产而亡。
他常年在边关,觉得娶了续弦也是让人独守空房,索性让一贵妾管家。可待他回京,便被自己的母亲一顿臭骂,还见着了瘦得只剩骨头的骆既清。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不心疼呢?
可是,他还有边关要守。
舍小家,为家国。这是他们安国公一脉的祖训,哪怕府中就剩下一个人,也要死守漠北。
所以,他又抛下骆既清走了。
等到骆既清十二岁时,他才让他来边关。
“他原本对我很严厉,我常觉他不喜欢我,后来我长得比他还要高大,被那些个叔伯称为天纵奇才,也渐渐地敢和他插科打诨了。”
他心疼自己的儿子,却又相信他是好样的,所以一直对他很严厉,以至于有些过了头。
“我有个喜欢的姑娘,父亲曾许诺,待我及冠便许我迎她进门。”
秉渊啊有自己喜欢的姑娘,这他是知道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林卿妤的外家是端毅侯府,同样手握重兵,他们两家不能结亲。
当他看到骆既清哭得撕心裂肺,执意擅自离开漠北之时,那是钻心地疼啊!
可是他无能,也老了,老了……
萧予慎叹道:“秉渊,你醉了。”
骆既清望着浓郁的夜色,久久不言。
远处旌旗猎猎,大漠人吹响了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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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着人入城送信,自己则是在城门前摆出了迎战的姿势。
他胯下的马垂垂老矣,可这是陪了他多年的老兄弟。
安国公拍了拍它的后颈,哪里还见方才的豁达与爽朗,他道:“老伙计,咱们要拿下这一战,为秉渊开出一条路来!”
胯下的马一路狂奔,身后随行的多是曾经那些与他并肩而战的兄弟。
他觉得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漠北的雪。
他还会,以别的方式守着漠北。
他那双凌厉的眼睛捕捉到了来人,呼延狄大漠的上任大汗,前些日子被他的大儿子赶下了大汗之位。
他率领的仿佛只是残部,在安国公看来,是被他的大儿子驱逐出境的。
两方人马很快交战,就像往日那般。
安国公提着长枪,直指呼延狄的咽喉而去。
他们两个老家伙斗了半辈子,算是最熟悉彼此招数的人,在安国公提枪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抬起手中的镰刀格挡。
兵刃相撞,二人迅速回防,又再次迎面而上。
呼延狄手中的镰刀,是专门用来割马腿和人的双臂的,北秦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战马死于大漠人的镰刀之下。
安国公喝出一口雾气,隔着飞雪看向呼延狄:“你们的部族没有亲情,兄弟相残、父子反目,你已经许多年没上过战场了。”
“你想说什么,”呼延狄用生涩的官话回他,“是要说你们中原的血脉亲情?这种东西,只会绊住我们的脚步,我们对此根本不在乎。”
长枪直冲他的面门而来,他后仰躲避,起身时挥出手中的镰刀。
安国公抵挡住他的攻势,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呼延狄比他还要苍老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