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迎娶人鱼的大婚一日日紧锣密鼓地筹办着。

整片海域都喜气洋洋，人鱼们忙碌着布置海城、宫殿，没有人再意识到，有一条小人鱼安安静静地消失了。

轻藻在冷清的沉船中躲了很久，饿着肚子昏睡着，打算就这样等着肚子里的瘤子发作，安安静静地死掉。

直到海底的锣鼓喧嚣震响，人鱼的歌声响起，千万海底生物跨越整个海域来到这里，穿过沉船和珊瑚群，把透着阳光的海面遮挡得严严实实

大婚的礼乐已经奏响了。

轻藻呆呆地望着海面，手指覆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他又开始疼了。

躲藏等死的时日里，第一次，小人鱼艰难笨拙地从贝壳里钻了出来，开始急切地寻找什么。最后揪出了几根湿软的海藻，手忙脚乱地开始往肚子上缠，缠得很紧直到把小腹勒得平坦下去，又套上从渔民那里偷来的衣裳，往脸上抹了几团海泥，确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这样深吸了口气，数月来第一次，他钻出了沉船废墟，游向人鱼集聚的海底宫殿

漆黑巨大的龙游过海面遮天蔽日，巨大的鳞甲将海水割裂发出震颤之声。

人鱼们熙攘欢呼起来，看着头顶巨型的黑龙穿梭而过、游向那座玻璃一般通透的海底宫殿，那里粉色的巨型贝壳正慢慢地打开、浅粉色鱼尾的人鱼少女正从贝壳中徐徐升起，黑龙正向她奔赴而来，长长的龙尾温柔圈住了小美人鱼，仰头发出欢愉的龙吟声……

欢呼鼓掌声在人群中不间断地响起，轻藻头上裹了块破布，佝偻着身子挟裹在拥挤的人鱼群中，干涩的眼睛望着前方大婚光景，黯淡的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他总是不信的。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才恍恍惚惚意识到，巴巴跑来确认的自己有多傻。

视野慢慢变得模糊，水汽从小人鱼睫毛下飘出，凝作珍珠无声无息地下落。

好久不见，黑龙似乎变得更大只、更威风凛凛了，它的鳞片变得钢韧锋利、覆盖在纤长的龙身上，折射着彩光。完全没有了当初盘在深海海柱上养伤时、鼓捣着非要把脑袋挤进他怀里时的模样。

变得这样陌生。

轻藻在鱼群中转身离开，不愿再看那喜庆的画面。

四周影影绰绰，人鱼们涌动着向前，欢喜呼喝着，要去闹洞房了。他裹挟在这人流中，像逆行的小舟，佝偻着身子穿着渔民的上装、头上裹着破布，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死咬住的嘴唇快破碎出血，眼泪连成串，顺着小人鱼漂亮的睫毛不断下落。

他抱着自己哭得发抖，不知是悲哀于鱼之将死，还是伤心于被人轻易地丢弃、取代。

黑龙是他短暂的鱼生里，对他最坏、又最好的那一个。

深海海底发生的一切，每每回想，竟这般回味不舍。他忘不了那圈着他环着他的身躯，温柔舔舐他脸颊的带着倒刺的舌头，以及彼此凝望时那仿佛在海底燃烧的赤红色眼瞳，虽然是可怖的模样，却清澈透亮得比洒满阳光的海面更美。

当它扬起龙首发出悠长的龙吟，整座海底都要震荡；而当它垂下头颅，靠近怀中娇小的人鱼，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他，猝不及防的亲吻和温存小心的舔舐，每一样都轻柔得生怕碰碎了他。

怎么就变得那么快呢？

轻藻睁开泪糊满的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忽然撞入一道人影，正定定地看着他。

黑色的短发，深色的肌肤，长着两条腿……

人类？

小人鱼迷茫了，目光却像被什么锁定，流连在那人的脸上不肯离开。

而后他怔住了，睫毛还泪雾迷蒙，慢慢颤抖着睁大了眼，呆呆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点点在海水中点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