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海到浅海的距离很远，他回家的路说长不算长，说短也不算短……

这些时日，外界竟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轻藻微微皱起秀气的眉，眼前恍恍惚惚，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那里是深海之底，一处盘龙的海柱，一处温馨的珊瑚洞，在那里不短的时日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现在想来，果然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他逃跑在先的，他一点都不稀罕那条龙，所以也怪不得别人……

轻藻视野有点模糊了，泪糊了眼睛，用力抿住嘴唇，努力在四周喜笑颜开的姊妹们中间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只是……

未免变得也太快了。

它就这么……喜欢人鱼？抓了一条溜走了，就大摇大摆再去娶一条，就像找到一只没有肉的扇贝、再去寻找下一只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的吗？可以这样的吗？

这样随便的吗？

“话说回来，你这段日子到底去哪儿了？真交女朋友了？”见小少年一个人杵在那发呆，人鱼大叔们勾住他的肩哈哈笑起来。

“……没去哪儿。”轻藻自言自语一般，没精打采的，脸色白得很明显。

就当没有那段日子。

他再也不想记得那条龙了。

“呜……”

轻藻咬紧了唇，秀气的眉越蹙越紧，气得脑袋发疼，一阵隐隐的疼痛从小腹中升起，愈演愈烈，像把五脏都绞到了一处，抽着疼。

可是他保持着表情自然，手按在自己有些酸涨的腰上，忍着疼痛礼貌地向大家道别，而后逃一般远离了这样欢快讨论的氛围。

直到穿过珊瑚海、钻入沉船废墟，回到他小小的有些破破旧旧的窝，整条鱼躲进那只巨大的空贝壳床里才彻底放松下来，缩成一条虾仁哽咽得停不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小人鱼光洁白皙的脸蛋滑落，凝作清透的青玉色珍珠。

虽然，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

他只是觉得委屈，天大的委屈。

不只是被取代或抛弃的伤心，他本就不打算再与那条龙有任何瓜葛。

他莫名其妙地被黑龙抓去，差点丧命，还被侮辱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没人会相信一条男人鱼会被龙羞辱，就算信了也只会取笑他。

可除了这些，那段记忆似乎也不算太糟糕……甚至是快乐的、值得记忆的。可他离开才几天，黑龙一点都不在乎，转头就相中了别的小人鱼……

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深海记忆，很快就要被别人轻松地抹平、取代了。

轻藻眼泪大滴大滴，哭得眼尾发红，水泡升起、珍珠跌落，他曲着尾巴蜷缩在雪白的贝壳中，小毛栗子一般绒绒软软的短发在白净的后颈轻拂，宽大缥缈的鱼鳍散开在贝壳边缘，随着海水的流动轻轻拂卷。

“……”

他哽咽着低下头，看见自己怀中捧着的这一只装满珍珠的大贝壳，呆呆地看着它，指尖取出一颗、再一颗，每一颗都留存着记忆，每一颗都是不一样的故事。

小人鱼看得眼泪横流，泣不成声。

而后狠狠将它抛了出去，落在陈旧的沉船船壁上，咕噜噜滚到角落里，洒出了一地闪闪发光的珍珠。

他又用尾鳍一扫，泼一把海泥全部埋了个干净。

而后扭头蜷成一团缩在贝壳里，背影依然哭得一抽一抽的，没多久挺了挺鱼尾辗转翻过身，满是泪痕的脸颊有些苍白，秀气的眉紧紧蹙着，手指按着小腹，在腹中愈演愈烈的绞痛中疼得喘起气来，眼泪掉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