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衔章哪能同意?好几次偷偷往关外驻军跑都被孟含封给逮回来了。孟含封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亲自把孟衔章押到船上看着他出去。
孟衔章这回蔫了,平常和他一块惹祸的狐朋狗友找他玩他都不乐意去,自个儿满四九城晃悠,累了就随便找了家杂货铺,蹲在门口吃冰。
他吃到第三根,杂货铺进去个小孩,手里拿着个圆肚玻璃瓶,小孩瘦瘦小小的,但是把自己拾掇得很干净,旧衣服上的补丁也缝得很整齐,不像他见过的把身上造得埋汰的皮猴儿,孟衔章就多看了几眼。
小孩走到粮油那,在几大桶酱油面前走过来走过去,伙计在忙,没注意这边。小孩看看酱油,又看看铺子里,咬着嘴唇,孟衔章看到他迷茫的神情。
孟衔章觉得他好玩,两口吃完冰,吹了声口哨站起来,“要打酱油吗?我帮你。”
铺子里酱油桶摆了一溜,先市、三伏这些有名的,还有很多叫不上名的,孟衔章走过去比划了一下,这小孩才到他胸口,打酱油都得踮脚才能拿到勺子。
小孩仰脸看他,“我想打茂公酱油,但是不知道哪个才是。”
孟衔章眼睛扫了一圈,拿过小孩手里的玻璃瓶,走到茂公酱油桶面前,一边往瓶里舀一边说道:“这不就是,你不识字啊?”
小孩紧跟着他,听了这话垂下眼睛,“我没上过学。”他顿了下,又加了一句,“但我不是不识字,我认得公,只是不认得茂,这个字用得少。”
孟衔章往桶上一看,公字沾了酱油已经看不见了,怪不得小孩没看到。
他几岁家里就请了先生,他家佣人的孩子都读过书,从没接触过底层百姓的孟衔章诧异问道:“没上过学?你家里连初小都没送你去读吗?”
小孩抿了抿嘴,“要跟师父学唱戏,还要照顾弟弟,没有时间。”
“虽然认的不多但是我认字的。”
小孩又强调了一遍。
打好酱油,孟衔章把勺子和漏斗放到一边,小孩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谢谢你,我要去付钱了。”
孟衔章看他这么乖,恶劣的逗弄心思乍起,他把酱油瓶举高,小孩踮脚都够不到。
“你还给我呀!”
对小孩来说孟衔章太高了,小孩又不能把他当树爬,这人刚帮自己打了酱油,他要礼貌一点。
孟衔章举着酱油瓶悠闲道:“你不是说在学唱戏?给小爷唱上一段,小爷就还给你。”
伙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一看是孟家的小三爷,连忙退回去装作没看见,只祈祷他别把杂货铺砸了。
小孩控诉地看他,眼眶里包着一汪眼泪。他不认得这个人,但是看伙计的反应就知道他得罪不起。
“别在铺子里成吗?等我付了酱油钱,去外面唱。”小孩说着商量的话,动作一点都不迟疑,跑到伙计那塞了几个铜子儿,然后跑去了外面。
顽劣的小三爷一挑眉,拎着酱油瓶,又拿了根冰棍付了钱溜溜达达跟出去了。
小孩就在外面的树荫下等他,孟衔章走过去,“唱吧。”
小孩咬咬下唇,磨蹭着开了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孟衔章知道这段,是游园惊梦里面的皂罗袍,小孩声音清亮,还带着点吴侬的软。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孩唱的是旦角,一点都没有倒仓的沙哑和粗糙,手跟着比划,表情也到位,想来是没少下苦工夫。
唱完这段皂罗袍,小孩眼巴巴地看他,“可以把酱油瓶还我了吗?家里做菜还要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