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宴如是也很明白,这不是她想要的“原谅”。

庚盈之死, 该由宴如是自己偿还,而不是用那么多无关之人的性命做交换。

更何况, 彼时恶鬼袭击宴门孤山之残殍断颈历历在目,哀鸿遍野犹在眼前。

倘若她本可以为而未有作为生生听着旁人道恶鬼之下寸草不生, 城毁人亡多残酷

那么往后午夜梦回,梦中该有多少冤魂鸣屈?

她于是道:“师姐,你知道这个要求我不可能答应的。”

游扶桑淡淡笑着, 手却仍然扣着她, 并不松开:“我也是诚心诚意不希望宴少主去的。宴门青龙太厉害了,显得我浮屠放出去的恶鬼很滑稽, 魔修们都很头疼。”

“师姐”宴如是由她钳制,温声道,“你我之间的仇怨,不该由旁人承担。那些无辜的人, 无辜的村庄与城池不该将她们也牵扯进来。”

另一只手覆上来, 轻轻覆在游扶桑手背, 宴如是道, “倘若师姐对九州以北的地界毫无怜惜,可如果浮屠鬼袭击的是庸州城呢?浮屠十二鬼征战,唯独绕过庸州城,听说这是师姐下的令”

“胡说八道。”游扶桑打断,“你何时听我下过这般命令?”

宴如是稍稍怔忡,立刻摇头,“那日庸州夏朝节,师姐与庚盈一起分明是对这庸州城是有爱护又有情意的”

电光石火间,哗啦

游扶桑面无表情扬起手,一盏清酒便浇在宴如是头上。

“宴少主还是清醒清醒,”她似笑非笑,语气已经生冷,“否则要忘了,自己是最没有资格提庚盈与那日夏朝节的人。”

清酒芬芳,却凉得令人窒息。

酒水淋头的宴如是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下眼,“我”发梢湿湿哒哒滴着水,眉眼似淅淅沥沥挂着泪,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师姐,我并非刻意要提只是想说,师姐,您分明也爱着这人间的,不是吗?”

“爱这人间?”游扶桑嗤笑,“这一点上我是永远也比不上宴少主的。宴少主大爱于人间,无爱与魔修如你的母亲。”

游扶桑一字一顿,冷眼看着从上往下湿漉漉的宴如是,无动于衷。

“一样虚伪冷漠。却佯作大爱无私。”

宴如是眼睫颤动一下,呼吸不稳:“是以那日师姐将四只浮屠鬼放去宴门,也是为了报仇吗?”

游扶桑亦注视她,无言,但眼底戏谑,已是答案。

宴如是深吸一口气,“那日宴门,死去四百八十余修士。”

那日夜色已深,夜深露重磬声尽漏,宴门上下灯火通明。

成渐月、孟长言、宴清嘉与另外长老一起,抚恤百姓又修整宴门,而宴如是则把自己关在宴门长明塔中,不甚熟练地点燃心魂长明灯。

百年以前,有关生死一课,宴清绝曾教导宴如是点长明灯。

“修士也有头七,”记忆里的母亲温温柔柔,“这七日里五识破碎七魄游离,有这长明灯的光亮照见她们,才不会迷路呢。”

恶鬼下消殒四百八十七人。

宴如是那夜别的什么也没有做,跪坐塔中案前,将每一个修士的名字都细细抄过,一一为她们点起长明灯。

书卷伴着烛火明灭,行书的姿势笔挺,她坐成一棵沉默的松,一个青灯枯烛下的苦行尼姑。

往后,第四百八十八人,是她的母亲。

“宴清绝”

宴如是鲜少有直呼母亲姓名的时刻,如今一笔一画写下这三个字,竟然觉得很陌生。

同时,比起“她的母亲”,“宴清绝”这三个字更像一支九州正道标杆,除魔卫道为己任,人人敬仰。

宴如是放下笔,眼眶忽然很酸涩,想哭却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