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魂,识魄,识众生。

这是宴清绝教给宴如是的心法:识灵一角。

这也是为何宴门少主蒙眼亦箭无虚发。

就算眼睛看不见,亦能觉察敌手灵脉。

还是很小的时候,她因为夜盲发作大哭大闹,宴清绝想了很多法子都不奏效,最终她捂着女儿双眼:“闭上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吗?”

“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宴如是大哭,“阿娘,我以后会不会变成瞎子?”

宴清绝却说:“如是,静心。阿娘在你身后。”

什么意思?宴如是不解,觉得这真是一句奇怪的话,阿娘在我身后,这个单凭触感就能知道呀

倏尔,很恍然地,宴如是觉察有什么气息萦绕自己,点点光华,看不见,摸不着,但她能感受到。

这个气息,是“母亲”。

可当此刻,宴如是站在后山,她真的宁愿

宁愿从未学过这一则心法。

巨石与山体分明都崩裂了,但那么一小块地方,黑暗无比,光如同照不进来。

夜盲之下,宴如是什么也看不见,却能感觉到母亲的气息,以及

嘎吱,嘎吱,啃噬血肉的声音。

银针将躯体刺穿千疮百孔,四肢被分割,血肉一点点剥离下来,撕扯筋脉,敲碎骨头,生食骨髓,张嘴,闭合,咀嚼,吞咽

每一个动作都通过声音,分毫不差地传进宴如是耳朵。

那是母亲吗?

那是母亲啊

宴如是多希望识灵一角在此刻是错误的。

那不是母亲。

那绝不可能是母亲。

可是所有理智告诉她,不要再自欺欺人,那就是宴清绝。

山体洞穴静如死寂。

宴如是似被点穴定在原地动弹不能。感觉着母亲灵息俱灭,啃食她母亲的人擦了擦嘴,满手鲜血。

那人仰起头,叮叮当,是铃铛的声音。

是宴如是在浮屠殿外常听见的,清脆铃铛声。

同一时刻,方妙诚在她身后扬手点明一支蜡烛,烛火照亮不远处,一人一尸。

尸体早就不成样子,而尸体身边那人半张脸都是鲜血,嘴角尤其明显。生食血骨臭不可闻,她吞咽得十分艰难,而神情却是满足的,很显然,她餍足了,正饱腹。

这人是谁?

宴如是也很熟悉。

庚盈。

常常待在师姐身边的,杀起人来十分利落的,脾气和名声都不怎么好的,魔修,庚盈。

庚盈直视宴如是,抬袖擦着嘴角,但鲜血实在太多,怎么也擦不尽。

正擦着,很突兀地,庚盈对她笑了一笑。

很惨白的一个笑,颈后魔纹漫身,是魔修失控的证明。

宴如是入坠冰窟。

方妙诚也被这景象好生吓了一跳,些许讶异,轻声道:“我听闻魔修都是如此,杀得爽了、失控了,生食人肉人心。说起来,你的师姐也会如此吗?”

宴如是张了张嘴,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扬手搡开方妙诚:“滚!闭嘴!”

“小少主朝我发什么脾气呀!”方妙诚没还手,却嚷嚷,“再不去追杀你母亲的凶手,她该逃了哦!”

宴如是本就恶心她,此刻长弓作刃如风,刀刀劈在方妙诚身上,再转身,她向着庚盈逃走的地方取出箭矢,破空一箭

箭矢射出的一霎,万籁俱寂。

脚下是母亲不堪入目的尸块,宴如是去追庚盈,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快速地流失了,倏尔很无力。

她们已经近两年未见了,是吗?

娘亲再等等她就好了,再等等她,等她回到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