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道:“意义?意义是什么?蚂蚁也想飞翔,但蚂蚁的意义不在于飞翔。你们的意义,也许就在于这种渴望本身。”
“所以,凡人的努力,一切都是徒劳?”
娘娘忽而笑了:“不是徒劳,”她道,“是完整。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同我们也是。区别只在于,你们在时间中,我们在时间外;你们在局部,我们在整体。没有高低,只有不同的存在方式。你们的努力,你们的挣扎”
在游扶桑隐约期许的目光里,娘娘一字一顿说道:“你们的挣扎,很美。如烟花绽放,如露珠晶莹。短暂,但真实。你们因短暂而珍贵,因局限而动人。这就够了。”
“够了?”
不。远远不够。
在这傲慢的清高里,游扶桑总能嗅出一丝怯懦的酸腐味。她从来相信,高高在上之人也是会有些许不安的,她们对自己地位的不安,便是俯视众生时内心深处的恐惧。她说凡人美,说她们珍贵,无非想用这种过分冰冷的赞美来安抚自己的良心,仿若这般,可证明她的仁慈与超脱。
游扶桑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游扶桑于是缓缓开口:“蝼蚁虽微,力可撼山,即便凡间,只懂耕种的百姓也有推翻一整个王朝的力量。凡人奔波在尘世里,可总有一些人,证道飞升,去向上重天,带来新的秩序。只是神明,不愿意承认,又或者是”
她看向神龛里的光点,仿若凝视王母娘娘的真颜,“惮于承认。”
娘娘的气息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波澜,随即又恢复那般高不可攀的冷漠,她道:“真是放肆,区区蝼蚁,难道真的敢对天威不敬?”
游扶桑道:“敬或不敬,娘娘不知道吗?”
娘娘声音平缓,心气却微乱:“扶桑,你要知道,神明覆手之间,你将灰飞烟灭。”
如此的言论正中游扶桑下怀,哈,哈,她于是嗤笑起来,“明明是有在意的东西的。若是真的超脱,又何必在意一只蝼蚁的挑衅?若是真的无欲?? 无求,又何必如此动怒?”
“我的好娘娘,便不要装清高,真傲慢了。”游扶桑不再跪拜,站直身子,而向前走了一步,直至与光点平视。她的声音轻如羽毛,却字字如刀,含着笑:
“娘娘,傲慢会让您粉身碎骨的。”
【??作者有话说】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故将别语恼佳人,欲看梨花枝上雨。苏轼《木兰花令》
181 ? 千载仙人骨(二)
◎汝所见之“吾”,皆是“汝”心之所呈象◎
“凡人眼中的蜉蝣, 恋朝露而惧黄昏;至于蝼蚁,守巢穴而怖风雨。
“可到了凡人自己,恋安逸而惧变迁;纵然至君王, 恋权柄而怖失位, 如此这般,俗世之内, 常常可见。”
“仙人眼里的凡人如蝼蚁, 如娘娘说的,蝼蚁与我们,我们与神明, 都是一样。”
“可事实呢?
“地仙恋修为而惧境界动摇,天仙恋仙躯而怖劫数降临, 上仙恋长生而畏大道更迭。九重天上,神明恋神格而惧秩序重塑, 怖权柄旁落,畏造化推移。”游扶桑摊开手,如谏客上书, 情真意切, “芸芸众生皆有所恋,层层天阶皆有所怖, 即便位极人臣、身登绝顶,亦不过是恋栈权位,而畏惧失落。娘娘啊,神也一样, 有畏惧, 有贪婪。所谓七罪, 傲、忮、愠、怠、贪、哀怨与饕餮, 神明分明一一共享。
“天地偌大,而这些欲望,可贯穿九幽十八层,直达三十六重天之与娘娘所共有。”
游扶桑的声音也如那些欲望,从朴素人间,洋洋洒洒撞入九重天云烟袅袅,琉璃重幔,并不重,却似金钿微响,亦有分量。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