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的样式,椿木的头颅恰摆在最后一个星位。

于是此刻,身前的祭台动了。

游扶桑恍然发觉自己的影子正在褪色,原是由无数萤火从椿木的尸体中飞出,在祭台上聚集成明亮的云雾。纯白的云雾里,好似带起了瑶池的水雾,一个灵蛇发髻的女人,身影在此间浮动,裙裾银白,若有星河。

王母娘娘。

王母娘娘亦看见了游扶桑,转过身时,发间的星辰簪晃了晃。

“扶桑,”她的声音异常温柔,却如玲珑碎冰相撞,从根本上是冷的,“好久不见。”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游扶桑在俗世沉浮几百几千年,在王母心里,不过是身边的倾茶小仙成了救世的神女,坠落人间,约数百天。

只是那一身魔气却很可笑。

上重天的小仙,下界却沾了魔。

游扶桑浑不在意,双膝跪下来,额角磕在青苔的祭台。“王母娘娘,我恳请,您让宴如是回来。”

“啊”王母淡淡问,“你要她如何回来?”

凝魂,稼生,转世,无论什么都好

王母却接着说,“由上重天至宝凝作的人魂,只有一次生的可能。”

游扶桑闭上眼,道:“她是您亲手供养的魂魄,不在五行内,只要您有情,必然有别的生路。”

王母神色不动:“倘若神于一人有情,那便是待万物无情。”

游扶桑未再言语。反应过来时,她已跪行三拜九叩之礼,额角湿漉漉的,不知是血还是幻影里瑶池的清水。

王母道:“椿木死了。你的躯体和庄玄那具黑蛟躯体,皆是依附椿木的灵力而行,椿木死了,你们二人也会死。”

游扶桑道:“那便死。”

一缕云掠过月色,照影斑驳。

王母垂下眼帘,凝视着游扶桑跪在地上的身影,良久。

“这是何苦?”王母叹。

游扶桑不答。

夜似乎更深几分。过了很久,久到,游扶桑似乎能听到瑶池仙鹤一声长鸣。上重天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王母道:“但你有煞芙蓉,死又死不了。她给你的煞芙蓉,你最好,好好活着。”

“”

游扶桑不语。

她曾要宴如是好好活着。

如今宴如是也要她好好活着。

但庄玄活不了了。

王母于是道:“青鸾会恨你。”

“那便恨吧。庄玄也可恨我。”

“庄玄不会恨你。依附椿木而活,她活够了。她认为,倘若你能杀死椿木,也是本事。幸好她还有魂魄,此后便作凡人,这一世,该如凡人生老病死了。”王母娘娘在此顿了顿,“至于青鸾,她大抵要追着魂魄跑,陪着一个少年变老,再去到下一世。也许周蕴也会陪她找。她们这一生,都太苦,像杏仁。青鸾无法恨你,又不得不恨你。”

显然很是疲惫了,游扶桑重复地说道:“那便恨我。”

之后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游扶桑感受到瑶池的微风,温暖又清丽。她依旧跪着,膝下的青苔沾湿了衣袍,与粘稠的血污混合在一起。

游扶桑听见风铃响动,很是清脆。

“王母娘娘,”她终于再问,“椿木死了,您会觉得悲痛吗?”

王母凝神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窗前开得欣欣向荣的兰花死了,总会悲痛。扶桑,缘何这么问呢?”

“只是好奇。”

王母于是点了点头,发间的星辰簪发出冰凌相击的脆响,“有好奇也是好的。”

游扶桑道:“没有再多想问的了。”

高阁中云母屏风在夜风里簌簌作响。

烛台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