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所行,不过被鬼气与血光推着走,没有机会也没有心力做多余的决策。

宴如是放下朱砂笔,揉了揉眉心,略微苦恼,低声喃喃:“孟长老怎么还未将书简送来”

游扶桑手中把玩的香炉抛起又落下,她十分突兀地问道:“宴如是,此情此景,你怕吗?”

怕,自然怕。她怕极了她坐仙首位时,无力责任,放任灾祸发生。孤冢零落,哀鸿遍野,亡魂漫天,残阳映血。

宴如是闭上双眼:“师姐,我自是怕得极了。”

游扶桑于是又问:“那么,倘若用你一人的命,可换得全天下人的安宁,宴如是,你愿意吗?”

问出这话时,游扶桑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她不是不熟悉宴如是,却还期待另一种可能。她只是希望宴如是稍稍自私一些。

却仍然出她所料,宴如是的答案并非“愿”或“不愿”,而是

“师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用她一命换全天下人之性命,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宴如是心里,根本没有“不愿”的答案,她太愿意,以至于不信这世上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幸事。

游扶桑忽而哑然了,手中把玩的香炉烟香燃尽,只剩了丝丝缕缕的灰。

同时,另一种无法固向的,掺杂着错愕、迷茫与无措的情绪将她吞没。

游扶桑咬了咬牙,听齿缝里溢出属于自己的故作镇定的声音:“缘何这样不看重自己的性命?”

是疑问,语气却笃定,她笃定宴如是便是那类置己身为无谓、视性命为无物之轻率之人。

或是游扶桑掩饰得当,抑或是疲惫让宴如是忽视了这些细枝末节的情绪,她不曾觉察。抬眼去看那些堆起的书简与卷牍,摆放得不甚平整的纸张叠作似蜿蜒的山脉,朱砂笔的勾画似血河曲折地流下来,鲜红的宴门掌门印章恍若斑驳的血印,一步,一步,蹋下山脉。

宴如是轻声却坚定地道:“便是因为看重了,才胆敢用它来换取全天下人的安宁。”

她重新提起笔,用未沾染朱砂的笔杆轻轻拂过案牍,“九州,天下,江山,百姓,安宁,这些词看来那么轻巧,笔画横竖撇捺,寥寥草草写完,也不费几点朱砂,却压着万千人的喘息与性命。

“师姐,如我们这般、她们这般、分分合合久别重逢的故事在人间无数次地上演,那么多苦尽甘来,这在人间,并不是老生常谈。命与命,无贵贱分别,都是喜怒哀乐一生;性命长短,千万年可以眨眼过,数十年也可以漫长而悠然,我们的追求、迷茫、为之欣喜若狂又为之遗憾难忘的事情、我们穷尽一生都在探寻的事物,不可说她们不曾拥有。

“我们的命与她们的命一样,她们是千千万万的我们。”宴如是轻轻地抿开唇角,似笑也似叹,“师姐,我如珍重你我性命一般地,珍重她们的性命。是以方才我说,倘若,能用我一命换她们性命,舍我一人换千万人,那我这条命,才是真的贵重呢。”

窗外彻底昏暗了,屋中烛火才显更为明亮。暖光映照在二人的面庞上,映一双晦暗与明媚的面容。

游扶桑缓慢地眨了眼睛。

她对宴如是所言,再如何不认同,无法改变。

青灯苦卷,游扶桑如在梦中。

却听宴如是又是停笔犹疑:“孟长老她”

游扶桑随即道:“又是半残,又固执事必躬亲,也许是在哪里跌了爬不起来了罢。”窗棂边,只有燃尽烟香的银质香炉,游扶桑轻轻掸去衣上灰烬,起身说道,“我去找一找她。”

宴如是于是道:“好。劳烦师姐。”

深夏的长廊烛火明亮,夜深露重,符法所护,湿濡的风不会吹向廊内。

游扶桑如愿在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