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浮屠令”从根本讲便是灭人、灭世、灭己。

如今她杀业深重,是否很快便要轮到她自己了?

直至从高塔出来,游扶桑对着天光恍惚一瞬,垂眼意识到自己双手淋漓,身后血腥腌臢,令她止不住作呕。

有人迎上来替她擦拭血迹。

游扶桑淡淡一瞥,只问:“退烧了吗?”

聪明的人当然意识到她在说宴如是,忙不迭答道:“退了,退了,尊主,所以我们这不是来寻您了嘛。”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侍者咋咋唬唬冲过来,“尊主!那宴如是闯出宫殿了!分明一身病,但又跑得飞快,我们、我们不敢与她硬来,我、才来通知您了!”

“去哪里了?”

“庚盈大人炼蛊的地方”

庚盈是浮屠最好炼蛊的人,她炼蛊的地方虫草相结,血腥腌臢,绝不比浮屠高塔干净多少。

时常还有庚盈散养的凶兽出没。

一身病躯,去闯那种地方也不知道是有几个胆子。

众侍者只见游扶桑收回手,将自己血淋淋的衣袖一拧,落出渗人的滴答声响,再一缓神,人已不见了。

庚盈炼蛊的地方是一片密林,四处是张牙舞爪的藤蔓,细碎的噬血的声响如雾障一样弥漫着,巨大的古树以一种夸张的长势遮天蔽日。游扶桑对此处并不熟悉,但毕竟修为高出庚盈许多,庚盈那些防护在她眼里只是摆设。

找着宴如是时,她长长的弓箭充作刀刃,正刺进一只凶兽的心脏。细汗濡湿了额发,胸膛稍稍起伏,病未退全,眼尾还是殷红的。

瞧见游扶桑,她嗓音沙哑地唤了声,“尊主”分明自己也半袖鲜血,她倒先质问起游扶桑,“您杀人了?”

“你管得着吗。”游扶桑了无情绪地笑了下,“宴少主不妨说说,擅闯此处是什么缘由。”

“说了您要笑话我吧?”宴如是力竭,垂下眼睛,“其实我也不明白。这几日我陷入了梦魇,总分不清醒时与梦中,有我曾在山上修炼时的样子,一张弓,分明在盯鸟虫凶兽,射下的却是一颗带血的心脏独对木桩,剑气斩下,居然劈开活生生一个人我知那是梦,却愈发心慌,因为都太详尽了,又好熟悉,仿似我已做过千百遍,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她从未杀过人,可梦里的感觉又那样真实。宴如是有些无措,长弓脱了手,砸进血污里混沌一声响,她不敢直视游扶桑,垂头呢喃问:“师、尊主,这是真实的吗?还是梦境与实在的联结呢?我不太明白我在梦中追捕什么,又或者被谁捉捕,再缓回神,手里的弓箭刺进这只小兽的胸膛,血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我不明白”

“没什么好不明白的,”游扶桑打断她的絮絮叨叨,“这次分不清梦境现实、斩杀的是一只兽,下次兴许就是一个人了。唔,宴少主知道这是什么吗?”

宴如是茫然:“什、什么?”

游扶桑扬起一个笑,无比灿烂:“这是,入魔的前兆啊。”

宴如是全然愣住。

事能至此,并非毫无征兆。

心存怨念便有入魔的可能而世间何人无怨?更遑论宴如是家破人亡、身世浮萍、光复宴门前途渺茫甚至于,如今她的身躯还浸在魔气最盛的浮屠城里。

游扶桑又问:“你的手炉呢?”

宴如是茫然极了:“什么手炉”

什么防护魔气侵扰的手炉,显然早被她早忘光了。

游扶桑气得有些笑了,走近几步,影子笼住她,金瞳极其冷漠。“宴少主害怕吗?”

“怕什么?”

“成为魔修。”

宴如是愣怔一瞬,未答,唇角压下一个自嘲的笑。

游扶桑当她是知难而退,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