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扶桑问:“黑蛟去哪里了?”
岂料椿木一眼识破:“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黑蛟固强,却都是有代价的,她遇上陆琼音,不一定能打得赢,若非万不得已,我私心不想让她二人碰上。”
“”游扶桑违心道,“我未曾有那般想法。不过是许久不见了,我挂念她。”
“如此便好,想来她也是挂念你。黑蛟在不周山修行,不可中断,听说你受伤,她几欲闭关中道而废,我连忙说伤不致命,已有缓和,她才安心。她是武将,而非文官,更不是医师,如此从不周山赶回蓬莱,白白废了修行,得不偿失。她却道:就算派不上用场,病中疼痛时身边有人陪伴,大抵也是好的。老身却奇怪,你们相处几月,如何会有这样深的羁绊?”
游扶桑只答:“也许不止几个月。她似乎是我很熟悉的人。”
又问:“她在不周山的修行没有出岔子吧?”
“不曾。到底是劝住了。”
游扶桑于是颔首,舒出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椿木有意为之,说得这样恳切,让游扶桑听完内疚极了:打这样一个人的主意,真是太不善良了。对付陆琼音的事情还是要另寻出路。
大约是又闲谈了几句,游扶桑才去注意帷幔之外的宴如是,开口问:“椿木长老为我问脉,你来做什么?”
不曾想会是游扶桑主动提她,宴如是一瞬惊喜,几乎受宠若惊:“我、我来看看你”
游扶桑打断道:“那你看到了,请回吧。”
宴如是不甘心:“师姐与黑蛟将军情真意切,病中挂念她,而黑蛟将军在不周山修行,甚至愿意为了师姐中断闭关,那句‘病中疼痛时身边有人陪伴,大抵也是好的’,师姐,我也是那样想的是以我想来看看您”
游扶桑冷哼,毫无顾忌道:“不必照猫画虎,鸲鹆学舌,照搬别人的话,你好意思吗?我再要人陪也不是你陪。而且说了多少遍,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姐了。”
宴如是猝然便愣住了,照猫画虎鸲鹆学舌八个字说得她无地自容。可是她真的是这样想的,绝无虚假,不过晚了旁人一步说出,怎么她就成了那个虚伪的人?又不甘,相错几月,师姐身边有了更亲切的旁人,那么多朋友,都与她无关。可是她们相错的何止几月?是三年,是六十年,是百年,三百年;但仍觉得不甘心,不甘心变成那个掖在卷脚,藏在细枝末节里,只在师姐与旁人传奇唱罢后才被提起的人。
‘这游扶桑还有一个师妹,也是一个厉害人物,不过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她不要变成另外的故事。
她们曾经那么要好,明月芦花里破道,春秋下相依,天下无人比她们更亲密。她是宴门少主,也是浮屠城扶桑城主的师妹,生死危机存亡关头她投靠她,彼此在身不由己的漩涡里相互成全。
她是师姐临死前也要推开成全的人。
结果现在一切镜花水月都成空,成了她一厢情愿哀求的苦果,这让宴如是怎么甘心?
都是东奔西顾茕茕白兔,对她是“人不如故”,对游扶桑而言却是“衣不如新”。
这让宴如是怎么甘心。
却是宴如是自找的。
到头来只能怪自己,皆是她自作自受。师姐看错了人,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她,这个无能至极的人,宴如是什么都护不住,留不了,她自己的命运、亲娘的性命、师姐的性命与真心。
她不甘心,可她又什么资格不甘心?
她不配的。
也许她真的是那个学西子捧心鸲鹆学舌的人吧,什么也不配,才只能拾人牙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