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着, 宴如是这事,常思危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书生本质并非真的邪性,投靠连煞山庄, 一是因为喜欢姜禧, 二是实在忍不了御道那堆尸位素餐的饭袋,唯一有实力的御道圣手常桓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毫无底线地被常槐牵着鼻子走。常思危劝了又劝, 劝了近百年,总要累的。累了,便要为自己谋出路, 选择连煞山庄也是利弊权衡之举。

不过常思危对御道有意见,却并非对整个正道有意见。比如对这宴门十二楼五城, 她就十分认可。

随正邪事了,浮屠城灭, 这六十年里宴如是对浮屠城余孽却是仁至义尽。常人一提起魔修,就是生杀抢掠人人喊打,恨不得得而诛之;宴如是不是这样。

许是曾在浮屠城待过, 她对魔修的偏见便不似常人那般多, 她考量其入魔缘由因果,以报应轮回察之。

魔修之中, 一己私欲入魔占一半,正道修行走火入魔占另一半。

世俗对魔修总有偏见,沾了邪道没有回头路,不如将错就错, 反正修魔比修正道功法来得爽快, 在正道修士一步一个脚印的时候, 昨日杀一只鸡都费劲的魔修, 今日十步杀一人,明日百步不留行。

谁不享受一日飞升的快感?但她们也在刻意忽视一点:心有魔障者多毙命于入魔的前一刻,余下的那些亦是一念生,一念死,今日笑看春风尽得意,翌日尸横荒野无人理。

魔修邪道修的都是邪功,断然不长久,是以这些“爽快”都是胆战心惊的爽快,身后亡殍,脚下薄冰,步步皆惊心。

当然总有人说这是活该。

但显然,宴如是不会这么认为。人人都选择自己的道,不论何种因果都要自己承担,此话不假,但宴门主以为,纵使从前过错多,也要有向善的机会。

宴如是则“利用”魔修这一点“胆战心惊”,引其回归正途,阴阳归位。

当然厉鬼忏悔,无人听信,此中受到的白眼宴如是也担着一半。此为后话。

乱世之后摧陷廓清,顾好自己已是难得,总有人不解宴如是缘何要与浮屠城再生勾联,对旁人所避之不及的魔气魔修亦百般接纳,真是白白落下话柄,遭人口舌。何况正邪的罅隙与嫌隙自古有之,便如此势不两立下去罢,有什么关系呢?何苦做这第一个变革之人

要知晓,变革向来不易,不论成事败事,第一个变革之人总是最危险的。她的鲜血注定会成为阶梯上一抹印记,不论是向上还是向下,也不论是被唾弃,还是被纪念。

宴如是有大好仙途,本不染尘埃仙仙去也,却拘泥于此,实在让人不解,担忧而惋惜。

“棒打林间出头鸟,但总要有第一只鸟出头,才可能有百鸟朝凤的盛景。如是不敢自称为第一,只是一块无华青石,望能抛砖引玉,倘若真有所改变,即便微毫,如是亦万死不辞。”

常思危犹记,那不过是宴门重建的第四年,仙家议事台前,宴如是作揖再拜,力排非议。

彼时宴门红叶尽染,层林如血如画,宴如是站在其中却似一颗白色玛瑙,坚定,韧性,又洁白。

她的母亲过世五年,师姐毙命于浮屠城中,宗门颓废,支离破碎偌大宴门,都是她一人撑着。

这六十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呢?

好在拨云终见日。这样一个亡命孤女,节节向上,终于成为宴翎仙子,要接过正派仙首之冠冕了。

“仙首之位,总要有人去坐,总要有人去守护人世间。”

旁人说这话常思危是一个字也不信,但宴如是这么说,常思危倒觉得还算合理。青龙与煞芙蓉为阵,镇守这浮屠城旧址百年,福泽天下,万世千秋,仙首之名让宴如是去担,无人有异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