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汝,是游扶桑入魔后,手里拿住的第一条人命。

江汝在面前气绝的一刻游扶桑没什么实感,直到温热的鲜血浸满了视野,她才钝钝地想这双眼睛,再也不会讥诮地讽笑她了,这张嘴,也再说不出什么刻薄难听的话了。

真好。

尔后,游扶桑被宴门除名,几欲赶尽杀绝。

逃亡路上她遇到了两个人,庚盈,以及那时的浮屠城城主。

彼时庚盈不过四岁小儿,被人弃于阡陌,不管不顾。“我们都是野狗,丧家犬。”如此想着,游扶桑抱起庚盈,即便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孩于她而言实在很累赘。

逃亡的两年间,庚盈渐渐长大,活泼爱笑,唯独有一点让人困惑,但凡触及她后脑,不论轻重,庚盈定会啼哭不止。

庚盈自己也说不出缘由,只会哇哇大哭,抱着游扶桑喊疼。

浮屠城城主从庚盈后脑取出一根细长银针。

沉默了一下,城主说,“凡俗人好男厌女,时时求男胎而遗弃残害女婴,也许小盈也是这样的苦命孩子吧。”

游扶桑看着庚盈,看着这个懵懂的孩子,只心道,真可怜啊从诞生起就不被期待。

如我一样。

又实在赶巧,那几日她们正回到了庚盈的村庄。

村庄最高处是一座弃婴塔。

于是那夜魔气四溢,村内三百余人形神俱灭,一夜之间流亡于大火。

是造孽太多么?火势零落后,游扶桑站在山头,见这焦土青烟之上,居然没有一片冤魂。

日出霞光,远山风林不知人世苦,还在笑呢。

但不论如何,一夜屠杀三百余人已触正道众怒。

往后,以小宗门“江潮生”打头,正道讨伐游扶桑,一为了女儿江汝,二为了此夜村庄,有私心有大义,师出有名。

结果当然是

全军覆没。

魔修以杀戮为修行。彼时,游扶桑在上一任浮屠城主的指点和血光照耀下修得浮屠令第四层。

“回忆起来了,江汝,江潮生,本尊手下亡魂,”祭典高台上,游扶桑笑得十分灿烂,“小麋,你是为了她们来报仇的么?”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笑得这样无所谓!!??”

小麋定是气极了,才会在如此实力悬殊的境况下发动最后一次、耗尽性命的偷袭。

游扶桑仅仅伸出手。

仅仅伸出手。

小麋只觉身体一空,呼吸停滞了。

游扶桑的手穿越她胸膛,生生握住了她的脏器。小麋的心脏。

刚剖出来的心脏仍会跳动,血色斑斑,皆浸润游扶桑的衣袖。大概还留有意识吧,小麋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空落落一个洞。

咣当

复仇的孩子死不瞑目。

游扶桑站在她身前,面上是血是朱砂,亦是夭夭灼灼桃花。

高堂祭台哑然一瞬,顷刻是沸腾的叫好声。

魔修嗜血才不管什么对与错最爱这样血腥残忍的景象。

宴如是是在此刻姗姗来迟的。

四周的叫好声让她错愕,整个人如同吓呆了,面色苍白几分病容。

宴如是太消瘦了,仿似东风轻轻一吹,人便要散作白烟。

她看向小麋与游扶桑。

视线相触的刹那,游扶桑见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盛满无措。

游扶桑无所谓也无顾忌地勾唇一笑。

惧怕我吗?惧怕我吧

就如旁人一样。

无尽血雾里,游扶桑款款转回身,手中心脏早已停止跳动。她丢下心脏,淌血的五指略微动了动,便有侍者上前为她仔细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