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不能理解,却又觉得这样的朱易像一团耀目的火,烧进他枯涸的心脏,里头草木成灰。
当日真应该掐死他。
万寿节将过一段时日,朱易虽尽力操持圣人寿诞,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嘉赏,那本已被自己遗忘,隐藏在暗中阻碍他前行的影子此刻再度宿命似地笼罩上来。
如果广陵王府都无法庇护他,他需得再攀附新的高枝。再观与他同时入职的周茂生,听说借着万寿节替圣人写的文赋平步青云,又有陆家人为他背书,局面一片大好。朱易羡恨的牙根发痒,却还是耐下性子,暗中开始为自己另谋出路。
四月的时候,一封从洛阳孟家寄来的书信在广陵王手中打开。
“孟朝吾兄,展信佳。”
用辞还算规矩。
“我不甘在礼乐司毫无将来,也不甘因庶子身份一生受累,圣人年迈,三位皇子若能择一而侍,站对队伍,将来必能为娘讨一个诰命,届时谏言这嫡庶之别有违人伦,废了这劳什子的规矩,也算做了件好事。出身不能代表什么,我既已走上仕途,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争一口气。”
思及朱易的娘令人不齿的身份,作这番言论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在江宁声名不好,行事过绝,不给别人留后路,但我也从不给自己留后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见着一个好人,那必定是欺世盗名之辈。”
这般歪理让广陵王笑出了声。
“我与你多番写信,你却为何不回?”
竟有些质问的语气,李桓叹息,广陵王既然回来,孟朝也该销声匿迹。
“广陵王那厮留我做门客,也不知是何居心,此人实乃空有其表的缩头乌龟,远不如孟兄大气。但如今他还有些用处,我借广陵王府的名头,也好与三位皇子接近,到时候观望风声,再行决断,届时飞黄腾达,也不必再看广陵王的脸色曲意逢迎。”
倒还算谨慎,没有一头扎进东宫的怀抱。
“是何居心”、“缩头乌龟”、“有些用处”、“曲意逢迎”。
满纸荒唐言。
李桓怒极,“金镯!备纸!”
金镯忙不迭备下纸笔,看着主子落字从行书变成狂草。
“三位皇子府中门客数百,各个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你凭什么得他们青眼?”
“那广陵王并非缩头乌龟,皇权斗争牵累家族,稍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数千人的命在他手中!”
“你无权无势,小慧而无大智,难成大事,不知保命,反对他人的忠告恶言相向,岂是君子所为!”
金镯在一旁研墨,无意看到这最后一句,脸上的笑意没有绷住。
她家的主子,虽有些男人的风流劣根,勉强还算得一个体面君子,温雅文人,如今破口大骂,看来当真气狠了。
这信当然没有办法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