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束了发,着甲胄,笑语晏晏,山眉海目,温和玉润,意外与陆衡之有几分相似。谢窈却莫名觉得脊背一寒,怯怯朝后退了退。
他也未恼,更未追问,只侧目朝外帐吩咐:“来人,为夫人更衣。”
便有营妓捧着衣裙鱼贯而入这里位处前线,也不知他从何备得。谢窈揽着锦被死死掩住自己未着片缕的身子,声轻如花落:“让春芜来吧。”
“好,就依夫人。”
他温和一笑,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起身出去。待他走后,春芜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欲语泪先流:“女郎,您没事吧?”
瞧着昨夜这胡人暴怒的样子,她是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会杀了女郎。
她能有什么事?谢窈随她紧张的视线茫然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触及颈下旎艳的红痕,脸上微微一红,摇摇头默然拾过绢衫笼上。
春芜见她不似有事,一直悬在喉口的心才落了回去,凑近些许,在她耳边低语道:“女郎,齐军在准备退兵了。”
“此事可当真?”谢窈星目微亮,难以置信地反问了一句。
“千真万确。”
她心间有隐秘的欢喜,迅速穿戴整齐,想要亲自去帐外验证这个消息。斛律骁却早在帐外等着她了,他身着甲胄,长身玉立,秋草离离中身若玉山巍峨。
帐前更停着驾华丽的四牡战车,回过身,瞧见她还未及遮掩的欢喜与见了他的慌乱,他心间无声一嗤,面上仍是春风和蔼:“夫人可愿与孤同舆?”
他要她同舆做什么?!
谢窈心头微惑,面上却是极为柔顺的,福身盈盈一拜:“这是贱妾的荣幸。”
“不过,大王要妾同辇是……”
“夫人难道忘了么?”他执起她手,同登战车,“昨夜答应孤的,今日,同孤一道去见陆使君。”
第 6 章 第 6 章
两军交战,这会儿带她去见那个人必然没有什么好事。谢窈到底是不愿见到那人的,神情微凝,唇瓣艰涩地动了动,没有应。
斛律骁在心间冷笑,执了她的手入到舆车里,对驾车的十九道:“启程。”
舆车于是启程。外头齐军收束整齐,密密的松柏一般,无声执戈在道路两旁站立,竟有数万之众。
名不正言不顺,谢窈坐于车马中本还有些不安。但见齐军人数虽众却无一人侧目,不禁暗暗咋舌,这样的军队,确乎担得起一句「虎狼之师」。
但惊讶褪去之后,背心又随之萦上一层淡淡的冷意。
寿春如今粮草耗尽,易子而食,已是强弩之末。齐军强势若此,若此番再不肯退兵,只怕过不了几日便能将寿春耗死了。
舆车并无车厢作掩,只在顶上架了顶青铜伞。初秋的风渐凉,瑟瑟扑面,吹拂侵骨,谢窈略觉寒冷,肩头不禁微微颤栗。
下一瞬便觉肩头微重,斛律骁手掌轻柔落下,解了自己的披风替她系上,笑言哑哑:“如何?孤治下的兵,可还入得了谢夫人的法眼?”
谢窈祖上便是名震天下的北府兵主,治军严明,颇负盛名。斛律骁治军时也没少参照北府故制,是故有此一问。她却毫无心情点评,勉强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岚横秋塞。
烟涵秋色,山锁洪流,苍苍寒树之后,露出寿春城影影绰绰的轮廓,黑云压城城欲摧。
寿春城里,陆衡之早得了消息,急急整束部队设防,带了部将亲上城楼。相距数十丈远的护城河对岸,齐军若蚁群密密麻麻爬了满岸,密不透风。
倏尔军阵中却退开一线,一架四牡战车辘辘而来,车中坐着名青年,身着甲胄,姿容昳丽,意气风发,如朗月沉江。赫然便是那齐军主将魏王斛律氏!
他怀中还拥着一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