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是御赐的,院中的奴仆也是圣上所赐。但非出自宫里,而是由宦官在市中购买。那小童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于这位新主人的事知道的不多,闻言道:“主人有所不知,今儿是九月三十,是魏王妃的生辰啊。”

生辰。

他实实在在愣了一下。小童继续道:“反正,魏王对那位魏王妃是挺宠爱的,单说去年,就在宣阳门城头燃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让全城所有人都来观赏。今日想来也是一样,可不知得耗费多少银财呐……”

小僮说得一脸向往,陆衡之执笔的手却是顿住。

九月三十。

她的生辰。

他唇边逸出一丝悲凉的笑,然后便当真笑出声来,脸上满是苦涩之意。

他的阿窈,竟是以此来践行当年新婚之时同生共死的承诺么?可他陆衡之连护她周全都做不到,又何德何能配得上她的爱。

至于那位魏王,对阿窈随口的谎言也信以为真,为她操办这样大的生辰宴……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中涌动着种种别样的情绪,嫉妒,敬佩,心酸,不甘心?却好像哪个都不是,又哪个都有一点点。

索性放下笔,陆衡之起身取过衣架上搭着的大氅,对早已呆住的小僮道:“我出去走走。”

此时的宣阳门外,永桥下,洛水里,却已熠熠如星海。千盏万盏造型各异的花灯盛开在洛河水面,犹如万点星子,又如琉璃千盏,在洛河的轻波荡漾中随水漂流。

永桥上与河岸两边挤得到处都是人,耄耋的老者,身怀六甲的妇人,还有不及桥高的稚子,骑在父亲肩上,笑着叫着,指着河中漂浮的盏盏明灯,脸上洋溢着欢笑。

四处都是欢声笑语,阖家团圆。又有许多盏孔明灯从永桥上冉冉升起,与水上浮灯、城头烟火,一同勾勒出煌煌太平之卷。

宣阳门城楼上,谢窈看得眼前如有水雾涌动,许久许久,也未回过神。

她并没有看河中的灯,而是在看永桥上、洛

水旁的芸芸众生。那儿有她曾得到过却又失去的家人团聚、岁月静好,是她平生最珍视之物。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又或许,终此一生也无法得到了。

斛律骁见她看得入神,还道是自己的这份礼物得到了认可,唇角微微一抿,握住她搭在裙面上的手:“好看吗?”

她收回视线,怕叫他瞧见眼边的泪水,微微撇过脸去:“殿下又何必费心做这些,怪劳民伤财的。”

这并非想象之中的答案,斛律骁愣了一下,挑眉说道:“无妨。王府里难得办一场盛会,何况本王用的是自己的银钱,给自己的女人过生日,旁人还要说道什么吗?”

她却轻轻摇头:“上位者不事穑稼,一针一线,一米一饭,皆取自百姓。殿下有这份心意妾便已经很感激了,妾本于社稷无功。眼下,又要为妾之缘故,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实在是汗颜。”

这话很是扫兴,但斛律骁转念一想,倒也不失道理与格局,道:“既是取自百姓,也是与民同乐。不过,窈窈若不愿,那日后不再兴办就是了。”

她起身一拜:“大王体恤百姓,是万民之福。”

话虽如此,斛律骁却有种她其实是在敷衍自己的感觉,心里五味陈杂。道:“王妃不必如此。”

她便坐下,继续与他并肩看城楼下洛水浮灯、万人熙攘,与城楼下的热烈迥然不同,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如冬日寒冰。

她默无声息地自他手中抽回纤白的手,搭在织金的裙面上,再不发一语。

夜色转深,明月西行,人潮不减。

坐了一晚上她也是不言不语的,安静而沉默。对于这份生日礼物的反应,竟还不如去岁永宁寺塔上共看烟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