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那胡人是个好色之徒,反倒好对付,然他却不是……除却那夜中药之外,他一直对女郎以礼相待,然后,又真的娶了她……
这样盛大的婚仪,珍重的情谊,久而久之,连她一个旁观者也心生不安起来,又想劝女郎放弃仇恨……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好好活着,却比什么都重要。
谢窈知道她想说什么,眼波微动,逃避地垂下了眼帘,却也什么也未说。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她没有想到的。他分明知道她要杀他,却还娶了她。若说从前她尚可自欺欺人是在他在试探自己,到了如今,却不得不信,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情。
也正是这份情,令她愧疚,令她惶恐。她从未害过人,如今,却一直在欺骗他伤害他,接近他也只是为了杀他……
若他是个恶人也倒罢了。然他善待战俘、善待军士,也未因久攻不下折兵损将而迁怒寿春百姓。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他不是她的杀夫仇人,不是胡人,北人,就算是个素味平生的、即将成为她夫婿的陌生人,以她的性子,也会接受命运的安排,与他度过平淡安稳的一生。
她不一定会爱他,却一定会做好他的妻子。
可惜,并没有如果。
陆郎,她的陆郎,她从小就喜欢、会给她捉萤火虫、摘槐花、在傩礼上扮演傩人只为博她一笑的陆郎,以及她过去十八年的安稳人生,全部都死在了那场因他而起的战乱里。
她也死了。
谢窈在寿春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这个,不过是具行尸走肉,支撑她活下去的全是想要报仇的执念……
眼前烛光微闪,是新郎推门进来。侍女们都起身行礼,她将泪水敛下,用掩面的团扇遮住了脸。
“怎么哭了?”
斛律骁在对面坐下,伸手去拨新妇的扇子,扇面移开,盛妆丽服的新妇子显露在烛光之下,蛾眉淡扫,粉颊轻匀,脸如朝霞,目比秋水,实是动人。
她轻摇头道:“是烛光太亮,晃眼睛。”
这一句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虽是新婚,新房中的气氛却冷淡得厉害,与红烛的喜庆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