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回过神,见儿媳一脸欲言又止的关怀,反是笑了:“我没什么,就是想一个人走走。夜里风大,你既带着骥奴,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心不在焉地,又瞥向一轮圆月之下、阊阖门前宝殿骈罗的永宁寺。谢窈于是将骥奴交给春芜带回殿里,轻声问她道:“今日是上元,万家团聚的日子,母亲是不开心么?”
开心?怎么不开心?如今大仇得报,儿女各自都成了家,儿子也成了天下之主。上天对她似乎总是格外眷顾,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慕容氏蛾眉轻蹙,轻叹一声,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人老了,总爱追思往事而已。”
也确乎是往事。这些年,因为刻意的忘却,有时若非看着儿子,她都已快忘记了丈夫的样子。
只是上元节一天到底有所不同,每每到了这一日,便倍觉伤怀落寞。
即使是沉思的时候,她脸也朝着永宁寺。谢窈想起丈夫与自己隐隐提过的、他生父的事,心里便有了猜测。道:“也好,只是事情总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的,我和恪郎都很担心您。若母亲想阿窈陪您,阿窈就留下,若您想静一静,阿窈便离开。”
慕容氏眼里清波微澜,终于有所动容,转脸向她:“你真的想听么?我和青骓父亲的往事?”
谢窈柔声应道:“若母亲愿意告诉我,阿窈愿做那个倾听者。”
“好吧。”慕容氏轻叹,依旧转脸向夜色之中的永宁寺,“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
……
北魏建元二十二年,元月十五,上元节。
佳节时至,洛阳城里火凤腾云,灯月光浮。千盏明灯如星火坠落人间,闹蛾雪柳添妆束,烛龙火树争驰逐。
这一日是洛阳城里最热闹的日子,加之今岁陛下南征时因疾病凯旋,抵京后却突然痊愈。于是大贺群臣,大赦天下,百姓也都有些与有荣焉的欢喜。此日金吾不禁夜,不管内城外城,皆是挤满了人,一片欢乐的海洋。
皇帝陛下又下令,命宫廷禁军在洛阳大市进行打簇竹的表演,有能中者,赐以金帛。城中于是万人空巷,几乎是所有人都争至内城以西的洛阳大市,观者如堵。wwW.KaИδHU五.net
“可总算挤出来了,这洛阳城人怎么这么多啊。”
与熙熙攘攘、洪水般朝城西涌去的行人不同,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从摩肩接踵的西阳门挤出来,朝内城走。又有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落在后头,边跑边喊:“娘子,娘子,您跑慢些、跑慢些,等等小锦。”
“叫什么娘子,该叫郎君才是,难道你想把贼人招来不成。”
「少年」停下脚步,不满地撇嘴她身上着了件男子的胡装,脚踏长靴,将鬼面往下一拉,遮住粉妆玉琢的容颜,倒真像是个青葱挺拔的小郎君。然而微微隆起的胸部和秀艳的容颜还是暴露了她的女儿身身份。
丫鬟腼腆笑了笑:“郎君说的是,这里可不比朔州,咱们人生地不熟的,连荷包都给丢了,是得小心些。”
这少女是朔州刺史慕容僑的第三女,名稚妃,小字阿离。生得玉软花柔、姝丽无比。本居朔州,因着年节之至父亲回京述职也一并返了京,于今夜偷溜出来,前往洛阳大市。
她们先是在大市围观了羽林卫打簇竹,好巧不巧的,身上的荷包却给人偷了去北朝风俗,上元夜中,人们竞相偷窃,以此为戏。便是连妻子儿女给人偷去了官府都不会判罪,慕容氏主仆方才便是在闹市中丢了荷包,畏惧女儿身暴露招来恶人觊觎,这才赶紧逃了出来。
既丢了荷包,原想在市中买些好看的首饰衣裳也不成了。慕容小娘子郁郁叹息一声,沿着御道朝东走,欲经永宁寺回往位于治粟里的家。
沿路都是官署,行人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