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陆使君的家人,他的生死,便该由您来决定。”

“那些进谗言的宦官已被殿下处死了,梁王的生死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跪伏在地的少年天子听了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痛哭流涕地求起饶来,砰砰砰地向谢窈磕着头,直把额头磕的鲜血淋漓,哭着喊「恕罪」、「饶命」,只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死去的那几个宦官身上。

谢窈却是一阵恍惚。

曾经只可仰望的天子向她磕着头告起饶,叫她曾学过的那些、压在头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仿佛在眼前被撕得粉碎,君臣纲常,也在一夕之间全部分崩离析,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实在有种若隔世的恍惚。

而这么久了,她连真正应该恨谁都忽略遗忘了……明明知晓萧子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明明知晓

是他的多疑和残忍导致了一切的悲剧,可有这重君为臣纲的大山压在头顶,竟是从来也不敢正视……

十九见她迟迟不肯动手,便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递给她,她握着剑,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举起了长剑对准了还在磕头的皇帝。

萧子靖吓得魂飞魄散,砰砰砰地,涕泪俱下,把头磕得飞快。谢窈双眼一点一点被泪水模糊,最终长叹一声,颓然放下长剑:“把他送回去吧。”

眼下江南只是暂时的平静,萧子靖暂时还不能死。倘若他一死,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揭竿而起,令这秀丽江山再起兵燹之灾。

她从未为江南的百姓做过什么,不能如此自私。

萧子靖如遇大赦,越发地磕头如捣蒜,春芜在旁看着,却颇是心酸。

女郎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直至而今,也要顾全着所谓的「大局」放弃手刃仇人。

院子里的事并未瞒得多久,很快就传到了斛律骁耳中,得知妻子的反应,他竟是小小的心虚了一阵。

若她真一剑刺死萧子靖倒也罢了,至少,于她也是个解脱。

可她没有。

他不知她心里对他的芥蒂还剩多少,分明几月不见,思之如狂,因了这事,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去见她。

是夜,斛律骁借口处理事情直到月上柳梢才进了她院门,屋中,芃芃已经睡下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谢窈方俯身替芃芃拢了拢小被子,闻见响动声,回过头来:“殿下回来了。”

她钗环已除,长发披肩,只着了件素白色暗纹绣玉兰的寝衣,嫣然一笑间,眉目被潋滟烛光勾勒得温润而柔和。有如明珠夜光,月明流滟。

她面上未有半分厌恶神色,斛律骁长舒一口气,缓步上前,用力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