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洛阳城又落了几场雪,瑞雪兆丰年,白雪霏霏,似能掩去一切腌臜与罪恶。
济南王阖族老小便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被行了刑,三族以内男子赐死私第,破席子一卷,葬去了北邙。
短短一月间,食邑三千户的赫赫王府作鸟兽散,田宅财产一应充公,倒真应了白茫茫一片的雪景。
时人哀之,遂作歌言:“可怜济南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音歌凄伤,闻者莫不潸然涕下。
司徒慕容烈之父也在一个雪日与济南王同归北邙,慕容烈上书请求去职守丧,表文递交尚书台,斛律骁同意了。
如此一来,领军将军一职有所空缺,太后命其叔父中书监裴献兼任,出乎她之意料的,斛律骁并未反对。
回到位于寿丘里的老宅,谢窈正在窗下书案前手把手地教小妹季灵练字。她教得认真,手握着斛律岚的手一撇一捺地带她写着,直至他身影被新点上的烛火投在银雪似的波浪纸上才抬起头来,唤了一声「殿下」。
斛律岚得意地与他炫耀:“阿干,阿嫂在教我临《宣示表》呢,你看我写得好是不好?”
斛律骁视线落在小妹被她紧握的手上,冷道:“你那字练多少遍也是鬼画桃符,浪费了这样好的先生。都几时了,还不回自己的院子去?”
成日就知道霸占阿嫂!
斛律岚撇撇嘴,不满地行礼离开。谢窈知晓他有话要对自己吩咐,俯身收拾书案,静待下文。
斛律骁神色缓和,换了语气同谢窈道:“今年这个年咱们就在家中过,等过了上元再回公府。近来我公务繁忙,还劳你多陪陪母亲和季灵。”
谢窈微微点头以示知晓,神色却淡。季灵也还罢了,晴雪院的那一位,分明不太喜欢她。
斛律骁见状便知她并没有听进去,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想过要融入他的家,也就自然没有想过要如何与母亲相处。轻声叹息一声,揽她入怀,在她耳畔推心置腹地道:“母亲怀着我时,正值高氏篡位,为了生下我,她吃了很多苦。你和母亲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希望你能和母亲好好相处,容忍她的坏脾气。”wΑΡ.KāйsΗυ伍.net
“我向你保证,母亲虽然脾气古怪,实则心地并不坏。就算是为了我,为了季灵,也请你多多包涵她,好吗?”
他说得十分郑重诚挚,谢窈一时心软,也就微微颔首:“妾知道了。”
过了几日,慕容氏在儿女的陪伴下去白马寺礼佛。
长子不在,代替他陪伴在母亲身边的自然是谢窈。四人各乘一车,结成长龙,于辰时四刻浩浩荡荡停在白马寺的山门前。斛律羡接了母亲下车,欲扶她上阶。她却板着
脸咳了一声,竟是要谢窈来扶的意思。
出门在外,自当是儿媳来侍奉婆母。慕容氏不喜欢这个刚过门的儿媳。但为了儿子的面子,还是愿意与她维持表面的和谐。
何况儿子昨夜劝的那些话……她也听进去了。新妇子也挺可怜的,若她愿意融入她们这个家,她还是能接纳她的。毕竟,从头到尾,她真正不满的也只是儿子的忤逆罢了。
谢窈微微一愕,踟蹰着低头上前搀住了婆母,斛律岚机灵,很快反应过来挽住母亲另一边胳膊甜甜地笑:“这才对嘛,这样才像是一家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