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来,因为不能和她一起到天和殿去,所以只能先离开锦夔殿,吩咐阎文应等照应她慢慢过来。
出到殿外,看见稀疏的雪轻慢地从灰色的天空里飘了下来。
怎么才这么一下子,就开始下雪。
我皱眉,但也无奈。只希望不要下得太大,免得她出行不便。
只是今天真是冷,那些寒气都是逼进肌体来的。锦夔殿里面尚还暖和,一到外面,身子几乎在瞬间僵硬,仿佛用力一敲整个人就会像冰块哗啦一声碎掉。
我担忧地想,不知道她那些衣服会不会太冷,她身边人都是老成持重的,应该会知道给她加件斗篷吧。
回长宁宫用了早膳,我马上起驾出内宫城至天和殿等待她。
皇后,各宫妃嫔全都到齐,玉简金宝已经呈在案上,时辰也只剩下那么一刻,她却还没有到。
我让伯方去催她,伯方不久回来说:“说是已经出了锦夔殿,也离了内城了,可不知怎么没到这边?”
我看看皇后与众妃嫔不耐烦的神色,皱眉问:“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人会在皇宫里走失掉?”
伯方忙下去叫人去寻找。
等待的妃嫔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阎文应终于奔进来,看看满殿的人,不敢奏报。
我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站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出去了,和他到殿外,才问:“怎么还没到?”
“路经集圣殿时,一定命我们停下,自己进内去了。”
集圣殿,以前的仪元殿。赵从湛供职的地方。
漫天漫地的雪还是细碎地下在那里,一点一点,像我记忆中的,很久前艾悯小院里那一棵槐树的落花。
当时我向她第一次示了自己的爱意,她几乎漫不经心就拒绝了。
今天的雪却又让我想到那一天的槐花。
宫里是没有槐花的,所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花,那像尘埃一样,轻飘飘的花瓣,从此我再也没见过。
它们与那天的春日艳阳一样,已经永远消失。
而我早上醒来时明明还以为握在手中的那些幸福,难道也要像那些尘埃般的花朵只有被践踏入土的命运吗?
我恐惧极了,在细雪中,寒冷一直侵进身体。
顾不上殿内外的混乱,我丢下所有人,大步向着集圣殿走去。
集圣殿内今日无人当值,空荡一片。
我听到她的细微足音,在大殿内传来,回声隐隐,令人毛骨悚然。
顺着脚步声,我慢慢寻过去。看见前方她穿着青质命服,踱到右边偏殿,把门使劲一推。那门没有上闩,缓缓就打开了。
她提起沉重的裙幅,走了进去。
我跟了进去。她回头看我,却并不惊讶,对我点了下头,然后顾自抬头看墙上挂的一幅画。
是花鸟小品,兰花。
她淡淡地说:“看,红葶的花是这样的。他最喜欢红葶。”
我仓促扫了眼那画,画上的兰花开了胭脂色的一朵小花,风致楚楚。
她转头对我说:“他的画真好。”
我默然点头。
“不知道他现在若在的话,会是怎么样。”
我低声催促说:“我们走吧。”
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以后,你要放开以前,安心做我的身边人,枕边人,心上人。
集圣殿外,是仙瑞池。
那池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残荷还未收去,枯茎在冰中一一竖立。
她眼睛看着池子,却像盯在虚空中一样。眸子像此时天空般宁静,又像此时天空般模糊。
风从四面来,卷起她的衣服绶环,蛇一样蜿蜒,丁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