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落日渐渐入海,悬弥道,“你可以走了。”
敬真起身,深深鞠躬,“多谢山主恩德。”
悬弥不理,转身径自离去。
门外,暴躁的声音穿过窗棂飞过来,“卧槽!明雪之前说要给我冰莲冰果,到现在也没给我啊!我居然还要帮她炼药!杀千刀的,等她好了我非讹死她!”
敬真愕然,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张,他缓缓沉下了眼皮。
手指翻动,将纸张对折,再对折。他把这东西如珍宝一般塞在心口那里,对着悬弥离开的方向认真又道了谢,匆匆下山而去。
敬真回到昆仑墟的时候,明雪刚在俞俞的搀扶下吃了晚饭,准备休息。
她本不欲多理会,但殿门外那道身影固执而倔强,她只得叹息一声,起身开门。
可是门外的敬真,竟是满身伤痕,疲惫不堪。就连额上,也一处狰狞伤口,鲜红夺目。
昏暗不明的烛火下,明雪心里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眉尖不受控制地蹙起来,像委顿的月倾。
殿内的光亮从她身后照来,绿衣黑发上宛如散落点点金尘。
微凉的指尖抚在他额上的疤痕。
明灭之间,她看着他,眼底是克制的心疼。
她艰难开口,“疼吗?”
这两个字,叫敬真眉头颤抖,鼻尖酸意汹涌。
在外人面前,他还能强撑着压制下去。可在她面前,他的泪,难以掩藏。
“不疼,”他缓缓顿着,纾解自己的哽咽,“师尊,已经不疼了。”
柔软的指腹落在敬真脸颊上,抹去了他溢出的泪。明雪默默叹息,认命一般闭了眼,“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师尊”
敬真想跟她再说些什么,却又听她说,“明日饭后,我与你有话说。”
“好。”
敬真点头,慎重得仿佛生怕刚刚听到的是幻听一样。“我明天,来侍奉师尊用餐。”
他知道有俞俞在,侍奉她的活儿轮不到他。可他想,他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绝。
久久,暗沉的夜里,一声“好”响在身前。
夜深寂静,寒声碎地,孤灯照壁,云来复去。
这一夜,明雪静坐灯前,直到灯油燃尽,夜色将息。
敬真离开昆仑墟的这三年,她并没有想象中过得那样自在。
没有追杀明月的日子里,她一个静静坐在昆仑殿廊下,看俞俞和窈窈笑闹,看日升日落,看云卷云舒。
只是在夜里,她没法子睡得好。
她睡不下,即使是躺在床上了,闭上眼睛了,也仍旧没有办法安眠。
敬真的那双眼,还有他凝固在眼底里的泪,她挥之不去。
像是噩梦,如影随行,如魇伴梦。
只要她一闭眼,就如溺水一般,沉没下去,无法挣脱。
睡不好,精神疲惫,她偶尔会出现幻听。
师尊。
师尊。
一声声。
可是回头之际,却又恍惚回神,他已经被她赶下昆仑墟,前去人界赎罪。
她会想起他吗?
当然会。
他是她第一个弟子,是她一心照料成长的孩子,是她寄托了几乎所有希望的人。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只是她没想到,敬真他竟然会,错把这份情感当成了那所谓的爱情。
爱情。
她这辈子最痛恨,最鄙夷的东西。
她怎么可能会和男人产生爱情。
她是敬真的师尊,心疼或偏爱敬真是再正常不过那怎么可能会是爱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