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江以千万年时间带来的沙子堆积而成,他们确实离陆地不远了。

白天他们随着太阳而行,而夜晚的海上,总是迷雾蔓延。周身伸手不见五指,世界仿佛成了一片虚幻,只有身下浮筏随着单调的海潮声起伏飘荡。

有时候沉没在迷雾之中,朱聿恒会忍不住怀疑,阿南真的随着他回来了吗?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从头至尾只是他在海上漂流的一场幻觉?

于是半夜猛然醒转的他,总是偷偷借着日月的微光,去看一看另一个浮筏之上,阿南是否还在。

幸好,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地伏在草垫上,确确实实地睡在他数尺之遥。

“阿琰,你老是半夜偷偷看我干吗?”

终于有一次,他被阿南抓了个现行,而且还问破了他一直以来鬼鬼祟祟的行为。

朱聿恒有些窘迫,掩饰道:“我听说海里会有巨兽出没,尤其周围全是海雾,我们得防备些。”

“我们漂流这几日,已经是近海了,哪会有海怪。”暗夜中传来阿南一声轻笑,她坐了起来,声音清晰地从迷雾彼端传来,“再说了,海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太多了,其实都只是巨鲸、大鱼之类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两人没了睡意,又在这迷雾中飘荡,不自觉都往对方的浮筏靠近了些,开始闲聊一些无意义的事情来。

“阿琰,回到陆上后,你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呀?”

“唔……洗个热水澡吧。”朱聿恒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一股湿漉漉的咸腥海水味,“你呢?”

“我受不了生鱼和淡菜了,你要请我吃遍大江南北!”

听着她恶狠狠的口气,朱聿恒忍不住笑了:“好,一起。”

“那我要吃顺天的烤鸭,应天的水晶角儿,苏州的百果蜜糕……”她数了一串后,又问,“那阿琰,你要去吃什么?”

他停了片刻,声音才低低传来:“杭州,清河坊的葱包烩。”

阿南心口微动,手肘撑在膝盖上,在黑暗中托腮微微而笑:“嗯,我也有点想念了。”

前方迷雾中忽然出现了一点闪烁的光,并且渐渐地向他们越漂越近。

阿南“咦”了一声,坐直了身躯盯着那点光亮。

幽幽莹莹的火光,在海上浮浮沉沉。鬼火随着水浪漂浮,水面上下相映,尤觉鬼气森森。

朱聿恒心道,总不会刚说海怪,海怪就来了吧?

眼看那朵火光越漂越近,蓝火荧光破开迷雾,贴近了他们的浮筏。阿南抬起船桨将它推开了,任由它漂回迷雾之中。

朱聿恒有些错愕,他看清那是一块朽木,上面有一具扭曲的白骨,跳动的幽光正是白骨磷火。

“那是什么?”

“海盗们洗劫渔船时,往往会将渔民掳去当苦力使唤,若有反抗不从的,便会将他们绑在船板上,任他们在海上漂流……若木板翻覆则活活呛死,葬身鱼腹;若木板朝上则干渴而死,日晒雨淋消解骨肉。刚刚这也不知在海上漂流多久了,只剩下骨中磷火在夜晚发光。”阿南望着那点远去的幽光,低低道,“水手们都很怕这样死去,因为迷失在海上的人,魂魄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只有家乡的亲人在他们的故居招魂,才能让他们回来……”

朱聿恒与她一起默然目送那点磷火远去,忽然想起死于海贼之手的她爹,不由转头看向了她。

“我爹当年,便是如此。”阿南坐在浮筏上,抱住自己的双膝,将脸靠在膝头,叹了口气,说道,“那时是夏末,他得在最热的季节受罪,而我娘被掳到了匪巢中,熬了五年……她本想一死了之,却发现自己腹中已有了我,只能忍辱偷生在匪窝中生下了我……”

生下她的时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