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心情郁闷,转过身去,本想一口回绝,但一低头却看见水面之上阿言的倒影。

他站在她的身后,在她本该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凝望着她,一瞬不瞬。

心里那些厚厚筑起的恼恨,终究在这一瞬间松动了。

她迟疑着,许久,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我也承了她的救命之恩,那就……一起去吧。”

去往葛岭,必然经过宝石山。

骑马从山下经过时,阿南不觉仰头看向颜色赭红的山顶,仿佛能看到自己借居过的乐赏园。

朱聿恒便说道:“卓寿被削职为民,阿晏的祖父也被剥夺了爵位,官位降了好几级。”

“阿晏呢?”她问。

“他本就因丁忧而离开官场了,朝廷也就没追究。”朱聿恒淡淡道,“欺瞒朝廷、藏匿宦官是大罪,卓家本该流放边关,能得如此处理,已经很幸运了。”

阿南斜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在皇帝面前说话,果然很有用啊。”

朱聿恒垂眼催促马匹,说道:“倒也不是因为我,卓家毕竟有从龙之功,我只是将原委说清楚了,圣上自有斟酌。”

阿南嘴角一撇,没说什么。

葛家全族流放,葛岭故居早已荒废,葛幼雄回来后,只清扫出了老宅的一间屋子,暂时住下。

阿南和朱聿恒去找葛幼雄时,他正蹲在后山的祖坟堆里,拿着镰刀割草。山头荒墓成片,有老坟有新坟,眼看着不是一两日可以清理完毕的。

见他们过来,葛幼雄丢下镰刀,忙不迭带他们进屋。

废宅之中无酒无茶,还是韦杭之带人取了山间泉水,用小茶炉扇火烹茶。

阿南看看后方山头,问:“葛先生,那几个正在筑的新坟是?”

“哦,是我爹娘和十妹的坟墓。唉,这么久了,我爹娘的遗骸终于找回来了。”葛幼雄说着,抬手抹了抹眼角泪花,“天恩浩荡啊,此次我葛氏全族蒙恩获赦,爹娘落叶归根,真是上天垂怜!”

阿南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道:“这可不是上天垂怜,这是你的十妹葛稚雅立下不世功勋,朝廷看在她的分上,才赦免你们全家的。”

葛幼雄忙点头道:“是啊,朝廷颁恩旨的时候,也提到了雅儿。我已经让人给她做好了灵位,到时全族回归,祠堂大祭,她是唯一享祭的女人,我们葛家有史以来第一个!”

说到这里,他又疑惑地试探道:“但我十妹……她不是恐水症去世的吗?何况她一介女子,如何能为朝廷立功啊?”

“她之前凭着自己的才能,为朝廷颇出了些力。”朱聿恒一笔带过,转头示意侍从们送上一本册子。

“这是葛稚雅的遗物,这些年她研究的方子都记录在案,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葛家可以去芜存菁,录在你们家传的《抱朴玄方》上。”

“咦,是她这些年的心得吗?”见册子放在桌上,阿南有些惊喜,拿过来翻了翻。

孔雀石研粉甚为贵重,但以铜入醋所制之铜青,实与孔雀石粉无异。服之有毒,可以蛋清解之。

雷火灼热,胜过凡火百倍。以铜线水瓶似可引而用之,但散逸亦极快,指尖触之辄受重击身麻,鸡鸭可立毙。

军中各营所用之火药系先贤所配,为芒硝一斤、硫黄一两、炭四两。试将芒硝用量稍增一两,减炭用量一两,发射似更为爽利,铳管留存药烬更少,或可改进。

……

凡此种种,从头看到尾,全是这些零散的记载。

阿南掩上书卷,想起二十年间她心无旁骛、埋首其间的情形,有些叹息,又有些羡慕。

她想起与葛稚雅交手时的情形,道:“我也见识过她的一些绝技,都记着呢,到时候添到你家绝学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