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还算热闹的街巷,如今行人寥寥,风卷起落叶和尘土,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几家店铺紧闭着门,门板上贴着催缴重税的告示。

与应站在李府那扇熟悉的朱漆大门前,指尖绞着衣袖边缘,布料被揉出褶皱。

哪吒站在她身侧,他伸手,捏了捏她微凉的手指:“怎么了?又不是头一回见我娘了。”

与应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大门铜环上:“……不一样。”

她从未对哪吒提起过,在她混沌而冰冷的记忆里,那个名为“母亲”的存在。

褚云玺,她的脊背永远挺直如松,是叱咤风云的将军,是浴血沙场的战士,是黎府不容置疑的掌权者,却唯独不是一个会弯下腰,张开双臂拥抱孩子的母亲。

从前她摔破了膝盖,哭得不行,褚云玺只是站在那里,身影被廊柱的影子切割得冷硬。

“自己站起来。”

她第一次拿剑,掌心被粗糙的剑柄磨得血肉模糊,褚云玺递来帕子,眼神淡漠:“擦干净,继续。”

她记得那双属于母亲的手,握过染血的兵刃,抚过冰冷的铠甲,却从未牵过她的手。

可殷夫人不一样。

那扇门后透出的暖意,对她而言,既是向往,也是陌生。

·

门开了。

殷素知挽着竹篮站在门内,她先是一怔,随即眼角笑纹舒展,声音带着纯粹的惊喜:“应儿?吒儿?快进来!”

屋内的陈设依旧,殷素知为两人倒了温热的清茶,又端出一碟桂花糕。

“路上辛苦了吧?先垫垫肚子,早饭很快就好。”

与应低头看着碟子里金黄油润的糕点,麦芽糖的甜味在舌尖萦绕不散。

那是她记忆中屈指可数的甜,久违地让她做了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好梦。

她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混合着浓郁的桂花蜜香在舌尖化开。

殷素知一直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问:“怎么样?甜吗?”

与应指尖捏着剩下的小半块糕点,顿了顿,低声道:“嗯,很甜。”

殷素知的眼神柔软,温暖。

与应曾经无数次在心底描摹过,如果她也有母亲,是不是也会像殷夫人这般,会在她摔倒时心疼地扶起她,会为她缝制遮风挡雨的衣裳,会在每一个夜晚,留一盏灯,等一个归家的人?

年幼的她蜷缩在床榻上,浑身滚烫,意识昏沉,门外传来压抑的争执声。

“她只是个孩子!”

“正因如此,才更该狠心!这点苦都熬不住,如何承载神临之力?”

“可她若死了呢?!”

“那就换一个。”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与应几乎要再次沉入黑暗,她才低低地诅咒了一句:“你会遭到报应的。”

“与应?”

哪吒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她这才惊觉自己正死死攥着茶杯。

殷素知正担忧地看着她:“应儿,脸色怎么这样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与应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挤出安抚的笑,但嘴角却僵硬得厉害:“……没事,夫人。”

殷素知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叹了口气,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与应的发顶。

她:“好孩子,心里若装着什么事,沉甸甸的,不妨同我说说?说出来,或许能轻快些。”

与应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千言万语,千般委屈,万种不解,在胸口翻涌冲撞。

可最终,她只是低下头。

“……谢谢夫人。”

哪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霍然起身,一把拉起与应微凉的手:“娘,我们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