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眼中闪着光,“村里人感激不尽,又拿不出值钱物事酬谢,就请了镇上最好的画师,凭着记忆画了这幅像,供奉起来,祈求恩人平安。”
“我们也不敢奢望神?仙还记得这穷乡僻壤,立个像,求个心安,也算是个念想。”
与应凝望着那幅画。
那时的他们多好,对将至的命途懵然无知。
老婆婆见她神?色恍惚,只道?是被神?仙事迹所撼,或是身体不适,便?收起画像挂好:“姑娘歇着,粥趁热喝,有事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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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山村沉入静谧,只余零星犬吠虫鸣,与应悄然起身,循着记忆走向村中供奉画像的祠堂。
祠堂门虚掩着,内里一片漆黑,唯余淡淡香烛气息,她未入内,只在门外冰凉的石阶上,抱膝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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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地记得,在那场掀翻天庭的狂澜之后,在莲花根骨初显侵蚀之兆时,那段短暂而煎熬的岁月。
那时,他尚未全然化?作?后来冰冷的“元帅”,但遗忘的阴翳已然笼罩。他会?停下手中事,重复询问同一个问题,关于刚刚议定的部署,关于昨日才见的某位仙官。
一次处理战后玉简,哪吒猛地将手中玉简拍在案上。
“我记得!”他死死盯着对面?正垂首整理文书的与应,固执道?:“所有事!清清楚楚!”
与应停笔,抬眸,静静看他。
哪吒语速极快:“你最喜樱桃,最厌水,尤憎水汽氤氲的汤泉!你擅剑术,精妙绝伦,最是在乎胜负,输给我半招能闷上三日!你不会?自绾发髻,每回都要我……”
声音戛然而止,如被扼住咽喉。
他看着与应。
他记得这些“事实”,记得每一处细节,甚至记得她输给杨戬后气鼓鼓的侧脸。
可?……那份因?她落败而生?的,想笑谑她又想哄慰她的心情呢?那份见她青丝披散时,指尖缠绕发丝的悸动呢?
如同褪色的画卷,徒留苍白的轮廓,昭示其上曾有一段秾丽故事。
与应轻易击碎了他强撑的固执:“但你不再感受到了。记得与感受,是两回事,哪吒。”
“你记得我厌水,可还记得莲池畔我失足落水,你跳下相救,呛得满面?通红,却死死抱我说‘莫怕’时,你心头的慌乱么?你记得我喜樱桃,可?还记得你偷偷下凡买来最甜的一捧,献宝般捧给我时,你指尖的微颤与眼底的期冀么?”
他张口欲驳,欲证己?身犹“拥有”,喉间却只溢出气音。
与应看着他眼中那片茫然无措的冰原在扩散,脸上那份少年意气被遗忘寸寸吞噬。
心口如遭重碾,痛得几乎窒息,她缓缓起身,绕过?堆满玉简的案几,行?至他面?前。
与应仰起脸,眸中盛满破碎的星芒,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那个吻,冰凉,苦涩,无半分旖旎。
她贴着他的唇道?:“哪吒,很久……很久以后,你也要忘记‘与应’了。”
忘记她的名字,忘记她的容颜,忘记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痴缠,忘记他曾为她掀翻了九重天阙。
然而,就在这个吻即将分离的瞬间,哪吒却收紧手臂,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
他的身体在微颤,非因?情动,而是凶狠,额头抵着她的,那双金瞳在极近处死死锁住她。
哪吒笑了:“不会?的。”
那一日,少年神?明降下世间最痴缠,亦最怨毒的诅咒。
“与应,不管百年,千年,哪怕沧海桑田,三界倾覆。我们的名字,会?永远刻在同一块石碑上,我们的画像,会?被供奉在同一座庙宇里。你与我,生?同衾,死同穴。你的名字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