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端坐池畔一方光滑青石,膝上摊开一卷古老的贝叶经,与应走近,如倦鸟归巢般,自然依偎着她坐下。

“醒了?”

“嗯。”与应轻轻应了一声,侧头?靠在观音微凉却坚实的肩膀上。

在灵山,在师父身畔,她不必再做端持的七苦元君,只是一个可以疲惫、可以软弱的弟子。

观音搁下经卷,素手轻抬,为她拂去鬓边被晨风撩乱的青丝,垂眸凝视倚在肩头?的与应,眼中怜惜如莲池水波,无?声漫溢。

“今日想做什么?”

与应想了想,指向莲池中那几株新移栽的粉金火莲,那是哪吒当年强行?“装饰”七苦殿留下的,被她偷偷移了回?来。

“想看看它们能不能活。”

“好。”

师徒二人便挽起?衣袖,踏入池水中。

观音教她如何?梳理被天庭浊气侵染的莲根,如何?以灵力温和驱散淤塞,如何?引动紫竹林最纯净的生气去滋养,与应学?得专注。

午后的紫竹林,光影慵懒。

观音常在竹荫下设一张小小竹案,置新沏的清茶与几碟灵山特有的素点?心:或是清甜的竹实?糕,或是带着莲香的酥饼。

与应会捧着茶盏,听师父讲一些古老的佛经故事,或是灵山深处的奇闻异事,有时,她什么都不想听,只是趴在竹案上,看着师父专注地誊写经文?。

观音的侧脸在竹影下显得格外柔和,与应看着看着,眼?皮便开始打架,最后竟真的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梦中,她能感知师父将带着檀香与竹叶清气的薄毯覆于她身,那温煦的暖意,将她轻柔包裹。

这?便是她在灵山的日常。

简单,宁静,充满了被珍视的温暖。

观音鲜少再提菩提子,仿佛它们从未存在,与应亦将它们小心收在一枚小小锦囊中,贴身安放,暂不去想那沉甸甸的抉择。

唯有夜深人静,独卧竹舍,听窗外风过竹林的呜咽时,心口方泛起?细密的刺痛,那痛楚提醒着她,昆仑的风雪并未远去,天庭的红烛依旧在记忆深处滴落着凝固的烛泪。

每至此时,她便披衣而起?,行?至莲池边,池水在月华下泛着幽蓝微光,那几株被精心照料的火莲,于夜色中静静舒展叶片,透出点?点?顽强的生机。

她默然独坐师父常踞的那方青石,凝望水中皎月的倒影,观音有时会无?声出现在她身后,不置一语,只静静相伴,清冷的月辉洒落两?人肩头?,将影子拉得绵长。

与应想,此处或许真是她漂泊灵魂,最终得以停泊的港湾了。

·

百年光阴,在紫竹林的清风与莲池的静谧中,如同指间流沙,无?声滑过,她不再是七苦元君,只是灵山深处一名寻常的小仙,无?职无?责,闲看云卷云舒。

百年间,她从未踏足天庭一步。

直到今日。

灵山有法会,广邀三界仙佛,一份鎏金请柬,被递到了她的手中,由她代为转呈那位驻守南天门的元帅。

百年了,天庭的风,是否还如记忆中那般砭骨?七苦殿的红绸,想必早已褪尽浮华,连同那些凝固的烛泪,一同湮没于时光的尘埃。

她换上了一身灵山最普通的雪色常服,布料柔软,宽大舒适,不显山不露水,发髻用一根最寻常的木簪绾起?。

当她的步履再次踏上通往南天门的云路时,足音平稳,心湖沉寂,南天门依旧巍峨,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与应一眼?便看到了他,哪吒,或者说,是驻守南天门的元帅,三坛海会大神?。

他伫立玉柱旁,一身火红战袍烈烈如焚,昳丽的容颜在冷肃甲胄映衬下,更显凌厉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