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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应指尖玉案上划着圈,旁边本该放着温茶盏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片微凉的湿痕。
她索性撑起下巴,目光投向那扇屏风。火焰莲纹依旧张扬地燃烧着,每道金线都透着某人嚣张跋扈的印记。
可这印记的主人,连同?那个总是低眉顺眼,偶尔会像炸毛猫儿般莽撞的“既回?”,都跟被?兜率宫的紫金葫芦吸走了似的,一连几天,影儿都不见。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她心里也空出了一大?块。
玉生伺候得极好,端茶递水温凉适宜,研墨铺纸一丝不苟,规矩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就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不管不顾的笨拙热忱,少了偶尔能?把她从?繁冗公务和冰冷算计里硬拽出来,令人哭笑不得的烦人劲儿。
与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的疲惫和烦躁都挤出去。
她干脆把脸埋进微凉的手臂,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了玉案上。
累。
心力?交瘁。
视线懒懒地挪向窗边。
青玉瓶中插着几枝瑶池新折的莲花,粉瓣金蕊,在窗外拂来的微风中颤巍巍地摇曳,花瓣边缘被?天光映得透亮,像在对她无声地招手。
她真想变成那轻飘飘的花瓣,随风飘走了事。阴谋算计,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这些都还在她预料之内,尚可周旋。
可这人心,或者说?神心,却总在她以?为自?己摸到一点门道时,猝不及防地给她一记闷棍,敲得她头晕眼花,茫然无措。
就比如那位未同?星君。
前几日蟠桃园外偶遇,他?正指挥仙侍修剪一株虬劲的千年桃木。
那时他?眉目温和,谈吐有礼,还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天庭新规的利弊,言辞间颇有见地。
不过下凡历了个小小的情劫,短短数日,再回?来,整个人都脱了形,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今日在凌霄殿外那空旷寂寥的回?廊下撞见,他?刚从?殿内述职出来,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茫。
与应出于礼节颔首示意?,他?却像全然没看见,目光直直盯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径直从?她身边飘了过去。
失忆?不。天神的记忆是刻在元神里的烙印,与天地同?寿,永不褪色。
他?什?么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是执掌一方星辰的未同?星君,记得蟠桃园里哪棵树结的果子最甜、灵气最足,甚至记得下凡历劫时爱上的那个凡间女?子的名字、样貌、她鬓边簪着的花、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说?过的每一句情话。
但他?忘了爱她的感觉。
记忆是画册,一页页翻过,画面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可画中人的悲喜,画外人应有的感受,全被?无情地抽干了,榨尽了,只剩下隔岸观火的漠然,甚至……厌烦。
厌烦画册的沉重,厌烦画中人的纠缠。
“都是为你好。”天庭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神仙们,总是捻着胡须,用这种悲悯的口吻说?。
不听话?动了凡心?痴迷红尘?
简单。一道敕令打下凡间,不是普通的投胎转世,而是让你重走一遍自?己的人生路。
把你捧上云端,让你尝尽人间极致的欢愉与圆满,再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最得意?最幸福的时刻,被?命运彻底碾碎。
挚爱惨死?骨肉分离?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一遍不够,就两遍,三遍……循环往复。
直到你体验够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直到你对着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画面再也流不出一滴泪,生不出一丝波澜,心如槁木。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