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临死前,没有记起他这个儿子,所以,也没有人来接他回去。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固执地向告哀的使者询问,使者为难地说:“我只听说陛下嘱咐新皇爱护百姓,要易贵妃附葬山陵,至于殿下……陛下可能神志不太清明,所以一时没有想起来……”
那个时候,新皇已经登基,山陵也已经在动工建造。可是尚诫不甘心,他让身边人立即收拾东西,夤夜突出蒙都,向着故国奔去。
蒙狄的追兵很快就赶上来了,他身边的人,有的失散,有的死去,在亡命的二十多个昼夜中,一百二十六人,最后只剩下十八个,浴血沐光,跟着他越过蒙狄边境,踏上故国。
沙漠和草原渐渐被山野所取代,他们十九个人在夜空下的山道驰骋,他看着前方的繁星,其实它们和草原上是一样的,但是,这是故国的星辰。
因为这个念头,有一点东西像火星一样燃烧了他整个身体。他仰头看四周的大好河山,千里绵延到他目光无法企及的最远处,湮没在夜空的暗色中。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消失在遥远的尽头,天地大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也看不见方向。
就像他第一次站在那座只有帝王才能居住的宫殿前,抬头仰望,茫然不知自己所求。
他带着十八个人,进京拜祭白虎殿,并且力排众议,胁迫礼部将山陵格局改制,让自己的母亲和易贵妃一起,左右附葬在先皇身边。
世人都是爱好传奇的,他成为天下的传奇,也成为朝廷中举足轻重的王爷。因为,那个懦弱单纯的皇帝,依赖着他强势的哥哥,而要和摄政王对抗的大臣们,最好的依靠,也只有他。于是他俨然成为新皇一派的领袖,开始在朝中植根。
那个时候,尚训还只有十二岁,在太傅们的调教下,乖巧又聪明。在上朝的时候,他正襟危坐;在摄政王与尚诫吵架的时候,他也只会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的叔叔与哥哥争吵。但是在他小小的心里,他知道哥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所以,在尚诫处下风的时候,他会小心地牵一牵尚诫的袖子,低声说:“哥哥,朕饿了,要不你们明天再说,朕想先退朝了。”
那个时候,他们羽翼未丰,唯一能对抗政敌的方法,居然只有如此拖延。而且,随着尚训长大,这个办法后来也不能用了。
他们熬了五年,终于才找到机会,在他们的叔叔进宫的时候,将他诛杀。
当时摄政王的血就溅在他们面前的案桌上,还有几滴,染上了他们的脸颊。
尚训脸色惨白,摸着自己脸上温热的血,抬头看他。
他淡淡地帮尚训擦去,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荆棘长到路上了,总得斩去。”
摄政王死后,尚训因为受惊而染了一场重病,根本不管朝廷的事,所以几乎是任由朝廷变动,血染京城。
等尚诫收拾了项原非父子之后,摄政王在朝中的根基已经动摇了,尚训才开始上朝。但他本来就是个事事听从摄政王的人,此时不过是换了个人,事事任由尚诫说了算,日子依然还是逍遥自在,做着自己无能而悠闲的皇帝。
而他,终于有了时间去实现十年前的梦想,寻找到她的踪迹。
春末那一场大雨淅淅沥沥,桃花下,花神庙中,就像是上天注定的劫难一样,他遇见了盛颜。
他和那个嚣张的项云寰打赌,在他一箭射下她鬓边桃花的一刹那,她乌黑的头发,在大雨中凌乱地撒下来,狼狈不堪。
那个时候,他忽然一下子觉得心里有一点微微的疼惜,让胸口都开始波动起来。
他甚至回忆起了他单薄的、仅有一点的童年美好记忆中,他的母亲披散着头发,牵着他的手在院子里走,点数着树上的花朵,一瓣一瓣。
季节美好,人世繁华无限,而那时的